“咚,咚咚。”一短两长的敲门声急促有力,这是自己人发的信号,我走过去拔掉门闩,雷耶克轻盈的闪入,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在桌上:“厨房刚早起没做什么,我怕你们饿了,先随便拿点东西来。”他一一摆开干面包、昨晚剩下的布丁、冷掉的烤鸡和几颗微微发瘪的油橄榄,“我只找到这么点……厨房的那头肥猪倒藏得仔细,碗柜里除了点残羹冷炙之外啥都没有,该死!”</p>
“外面怎么了?大早上就这么热闹。”我扒开干果的外皮,犹豫半天没能下口,索性丢在旁边。</p>
“在准备刑场,待会要剐人。”他满不在乎的回答,“昨天商量好的那个。”</p>
我掰开干面包泡在酒里,看着红色的酒液极富视觉冲击的慢慢浸透白色的纤维,不冷不热的说道:“替死鬼倒找的容易。”</p>
雷耶克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他想必饿坏了,明明是给我们拿来的食物,自己却吃得相当开心,嘴里塞得满满登登,“知道今天要砍人,广场上早早聚集了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每天过着死气沉沉的枯燥生活,砍人的血腥场面可比杀牛宰羊什么的刺激多了。”他咬碎烤鸡的骨棒,拼命嘬着流质的骨髓,能边谈笑风生的讲着杀人细节边大快朵颐的也就只有粗犷野蛮的北方汉子了,“现在你们听到的吵闹声,是犯人正被战士‘轮踢’,这是从维京时代流传至今的私刑。逃兵在处死前,必须蒙住头部让所有战友踢上一脚,表示他不再是一名受人尊敬的维京武士。这种做饭一者保全了逃兵家人的面子,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背上这口黑锅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抬头做人;二者大家不知道自己的战友是光荣战死还是做了可耻的逃兵,心中留有一份兄弟之间的感情总是好的。”</p>
“你们诺曼人……搞事情挺有一套的。”这倒有些人文关怀情节的,我赞许的点点头,“趁着外面人多且杂,我出去办件事。”</p>
“不行,太危险了!”科勒和雷耶克几乎同时否决,两人尴尬对视,科勒歪歪脑袋示意对方先说。</p>
“您也说人多且杂,没准里面就潜伏着心有不轨的敌人。”雷耶克十分笃定的挥着拳头,“您可是他们的重点关照目标,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停顿下,眼神在我和科勒之间来回移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谁能担待得起?”</p>
原来是怕自己担责任。我哭笑不得的挑挑眉毛,“给我找件带兜帽的长袍,你看,混在人群中没谁会注意。”我比划着用兜帽盖住头的样子,“我要出去找个人,他是计划重要的一环。”</p>
“……”雷耶克嚅嗫着终于没再说话,科勒舒展开眉头算是默认。</p>
穿好长袍将整张脸埋进兜帽阴影的时候,雷耶克已经获得理查公爵的许可,等在走廊的入口,他远远看到我,马上找理由支开守在门口的士兵,同时隐蔽的指了指另一条走廊——那里通向仆人居住的楼层,过道尽头有一扇无人把守的小门,方便在城堡服务的仆役搬运食材和倾倒垃圾。</p>
城堡的小广场人声鼎沸,两名背着盾牌的公爵亲兵押送头蒙口袋的死刑犯穿过拥挤的人群,旁边的诺曼战士发出如潮的嘘声和咒骂,为在自己中间出现可耻的逃兵而感到愤怒。蒙着头的犯人拼命挣扎,可负责押送的公爵亲兵像两把铁锁,死死剪住他的双手——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仍能体会到这个“替死鬼”深深的绝望与恐惧,被拔掉舌头的他无法辩护,又不可以立即结束痛苦,必须一步步接受死神降临的现实,我手划十字为他祈祷——做人就是这样,无非从一种绝望陷入另一种绝望。</p>
城堡里的人簇拥着涌入外面的城镇广场,这里聚集着更多的人,房顶上、树上、阳台上、人叠人的肩膀上……到处都挤着前来看热闹的热那亚市民,喧闹的场面让我想起了电影里菜市口杀头的盛况,也是万人空巷一睹为快,为了抢个临街观赏的好位置,有钱人甚至一掷千金——人类是上帝创造的最复杂的生物,躯壳里具有两个极端的存在,仁慈的悲悯者同残忍的嗜杀者,分裂又集中,变态的统治这个星球。</p>
死刑犯的出现让激动情绪积压已久的人们陷入疯狂,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喝彩着,庆幸有机会欣赏难得一见的盛况,但没一个人去同情无助的犯人,关注他的反应、他的来历、他的家人,大家脑海里都盘旋着血淋淋的单词——“杀!杀!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