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十二年五月,凌苍帝国左丞相苏琮府门前热闹非凡,大红的丝绡由门外百步一直铺到大堂之中,鼓乐鞭炮之声不绝于耳,苏琮携正妻王氏在门口处含笑而立,满面喜色的看着红绡之上迎面而来的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
那行人马还有十来步才到府门前的时候,苏琮就赶忙先行几步迎上前去,对着当先一名穿二品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拱手为礼,笑道:“辛苦吴老弟了,劳您亲自来接小女入宫。”
礼部侍郎吴阶也是满面笑意,忙拱手还礼道:“苏阁老说这什么话来着,能迎接贵妃娘娘入宫,是小弟的福气,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苏阁老实在太见外了。”
苏琮哈哈一笑,伸手就要将吴阶往里让,吴阶摆摆手说道:“苏阁老,小弟奉圣上旨意来接娘娘入宫成礼,可不敢耽搁,要是误了吉时,小弟可担待不起,不知道贵妃娘娘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好了,这就上轿吧?”
苏琮闻言,也不再客气,转头对一边侍立的丫环说道:“带宫里的嬷嬷们进去接小姐。”那丫头连忙引着人进了内院,苏琮这才又笑着对吴阶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吴老弟你的花轿呢。今个儿你办正事,我就不留你了,待完了大礼,你可一定要来我府上,好好的喝上几杯。”
吴阶哈哈一笑:“苏阁老,这还用您说,这顿酒,您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
两人站着又说了点闲话,里面蒙着红盖头,一身吉服的苏家大小姐苏朝颜己是在众人的拥围之下走了出来。照例的拉着生母王氏的手说了些不忍的话,又落了几滴眼泪,然后在嬷嬷的催促下转身进了花轿。
鼓乐声再起,鞭炮沿街燃放,苏家开了流水席,商贾百姓也好,乞丐地痞也好,无论是谁,来了就坐下吃,吃完了擦擦嘴走人,自然有菜肴一道接一道的不断往上上,每日自辰时至申时,这流水席要开整整三天。
苏朝颜坐在花轿中,感受着花轿海浪般绵软又轻微的晃动,娇艳的红唇轻轻的咧起了一个弧度:再过一小会儿,进了皇宫的门,她就是贵妃了,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当今圣上还没有大婚,那也就是说,一旦完成大礼,她就将成为凌苍帝国后宫真正的主子。想到这里,她的笑容不jin又扩大了几分。
其实,对于权力,苏朝颜虽然向往,却并没有到狂热的程度,真正让她由心底里笑出来的原因,是一个人,是那个在今夜将要成为她的丈夫的人——凌苍帝国真正的王,神威帝萧南予。
苏朝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神威帝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跟着母亲王氏一起去慈苏宫给太后请安,正陪着太后聊天的时候,年仅十七岁的皇帝忽然也来到了慈苏宫。她慌张的不敢抬头去看他,匆匆忙忙的下跪请安,甚至还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差点摔在地上。就在她踉跄不稳的时候,有人扶住了她,她一时间忘记了礼节,只感激的抬头想谢谢那个人。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就风云变色,风起云涌,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的虚幻,整个世界中,只有面前这个俊秀却又透出英武之气的少年是真的。她痴痴的看着他,满眼满心都只有他,直到娘亲轻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一向性格热烈,又在父母的宠爱下颇为娇矜的她,在那一瞬间,竟然红了脸庞。
那是苏朝颜第一次看见萧南予,也是她唯一一次看见他。但不管何时,只要她想起那一瞬间,想起那只温暖的手,那个俊秀的少年,还有那梦幻一般的场景,她都会忍不住痴痴的笑出来。
从那个时候起,她忽然对父亲安排自己将来进宫的事情不再有任何不满,不仅不吵闹反抗,反而有了满心的期待。她不再象以前一样对各种教导敷衍了事,而是认真的跟着府中的老嬷嬷们学女红,学大家闺秀的仪态,跟着先生学《女经》,学《烈女传》,她每天都好好的照顾自己,皮肤,妆容,配饰,时刻都展现着自己最美的样子。就连她的父亲都讶异于她的转变,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一个梦,有一个关于那个人的梦。
而今天,这个梦终于要成真了。她听人说起皇帝看着她的画象赞赏的样子,听宫里的人来传旨说她被钦点为皇贵妃,她努力又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心跳,只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享受那份喜悦。
从定下吉日的那天起,她就在一直在扳着手指头数日子,虽然以她的性格来说,常常会觉得时间过得慢,可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慢过,就仿佛凝固了一般。而这个日子,终于还是让她等到了,她,就要成为萧南予的妻子了。
其实,准确的说,苏朝颜只是萧南予的妃子之一,一国之中,唯有后,才可以算得上是帝妻,可是这一点,不知道苏朝颜是刻意还是忘记,总之,她彻彻底底的将之忽略了。
在苏朝颜沉溺于对未来美好向往的时候,在苏府所有热闹的人群背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环气愤的将碗顿在桌子上,不平的说道:“这叫什么燕窝汤?淡的比水还不如。小姐,您就由着她们这么欺负您吗?”
桌边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温婉的少女笑着端过那碗汤抿了口,轻声道:“还好啊,没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嘛。”
“小姐!”那小姑娘撅着嘴拉长了声音,“您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争,才让那些下人们都不拿您当主子看,明明都是苏家的女儿,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就算有差距,也不至于这样吧?”那丫头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说,想了想还是说道:“您看看,大小姐吹锣打鼓的送到宫里去当贵妃,可是您呢?我前两天听到夫人房里的姐姐们说,老爷和夫人商量了,只要您一满十七岁,就把您送给兵部尚书当四房,我听说,那个兵部尚书己经五十多岁了,您……”
“锦儿!”那温婉的女子猛的喝了一声:“爹爹决定的事,轮不到你插嘴!”停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严厉,又放柔了声音说道:“锦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身为女子,有些事情,是我们自己做不了主的。我买你回来的时候,虽然你己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小户人家的孩子。我出嫁之前,会想办法先打你出去,做侍qie有我一个就够了,不能平白的把你也搭上。我也没多少积蓄,但打你走之前都会全部都给你,你出去以后,要想办法恢复自己的记忆,找到你以前的亲人,听到了吗?”
“小姐,锦儿不走,锦儿要一直跟着小姐,保护小姐。”锦儿的眼睛红红的,扑到苏家二小姐苏暮颜身前,抱着她的一只手臂半坐在椅子上。虽然跟着苏暮颜不到三年,但苏暮颜的亲切和善良早己让她死心踏地的把她当成了亲姐姐。
苏暮颜用另一只手mo了mo锦儿的头,叹道:“傻孩子,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