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天刚有些发白，太阳尚未升起，亮光渐渐拂过整座山脉。此地名曰陈孟山，是整个黎国北面最高的山脉群落，也是黎国北部最大的屏障，附近便有一支大军驻扎。最近十几年因黎国与北方的邻国凉国交恶，时不时有小规模的冲突，三年前更是在此地北面十里地远的凌夷关爆发过一次大战。
附近的平民村落近年来大都被朝廷责令内迁以避战事，使得此地愈加人烟稀少，不愿内迁的人们则结寨自保。在山脚处便有个陈家寨，住着百十户人家，都是附近不愿内迁而又为避战事聚居在一起的，多以渔猎为生。此时整个寨子都还未醒来，只听到寨中的铁匠铺里传出叮叮铛铛的打铁声。
“铛！铛！铛！”陈瘸子光着膀子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轮着手中的铁锤，身旁站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同样赤裸着上半身，正脚踩着一个大大的风匣在往炉子里送风。
“臭小子，使点力气啊！吃饭怎么没见你没精打采的。”陈瘸子看着这小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出工不出力，不禁开口骂道。
“阿爹，俺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这批货实在太赶了，就俺俩恐怕不能按期交割了。”被陈瘸子一呵他立刻睁大双眼，又开始用力有节奏地踩了起来。
“军爷是看得上俺们爷俩的手艺，才把这边角水磨功夫的生意派下来。若按期交不出来，当心一刀砍了俺们爷俩。”陈瘸子一下一下十分认真的捶打着手中的器具。
“哪里是什么好差事，分明是催命的苦差。只怕就算是这回交差了，说不得下回便直接将俺俩给征召充军了。”男孩没好气的说道。
“哎！俺们平头百姓又能有什么法子。别抱怨了，等过几年你出师了，阿爹便带你南归。开间小小的铺子过活，离了这边境小寨方得安生。”陈瘸子擦着头上的汗，叹了口气道。
“是了，阿爹。看俺自己打的匕首如何？”男孩趁着休息的间隙，从怀中取出一柄一尺来长的匕首端着给陈瘸子看。
“哼，才学了些皮毛就显摆。你看打得多粗糙啊，说了多少次了？要小心捶打，边打边看，你看你这厚薄不一，光把锋刃磨利了何用？可别说这是俺教你打的，招牌都要砸了。”陈瘸子撇着嘴挑刺道。
陈瘸子是寨中的唯一的铁匠，平日里生意尚可，时不时还能去镇上逛逛。他自幼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学艺过活。幼时上山砍柴跌伤了腿成了瘸子，一直未曾娶亲，膝下只有一名养子，是他十几年前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捡的。
那日他自镇子返回寨子，才走到半路便远远看到路上有强人在拦路打劫，还杀死了一对夫妇，吓得他赶紧躲到草丛里瑟瑟发抖。等了许久，直等到强人们走后才爬了出来。正要逃命回家却听得被杀妇人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微弱的哭声，上前拨开一看是个裹在襁褓中的瘦弱男孩。陈瘸子可高兴了，便将他抱回家收为养子，好给自己将来留个养老送终之人。
左右邻居见这孩子身世可怜就都帮着他养活，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寨里也没个识文断字的，陈瘸子便唤他作阿弟，贱名好养活。
阿弟从小生的瘦弱却手脚勤快，有一次在山里不知吃了什么野果回家后便高烧不退昏了过去，气息也越来越弱。陈瘸子吓坏了，日夜守在他的床前，不停的取井水擦拭他的全身给他降温。还去寨口的城隍老爷处磕头拜神，许愿折自己的阳寿换他回阳。
许是情真意切，阿弟三日后便醒转，五日后退烧了。说来也怪，经此一难后阿弟不但恢复如常而且耳聪目明，总能听出好远的动静。和寨里的孩子去山里打山雀总是他先看到猎物，听到野兽的方位，所以寨里的孩子背后也叫他狗阿弟。
寨中一群山野孩子们总喜欢趁每日午间陈瘸子午睡时邀他进山打雀儿下河摸鱼玩，渐渐他便俨然是这群孩子中的头领。
“阿爹，您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啊？”阿弟歪着头问陈瘸子。
“这谁说得准呢？此事自有京城中的皇帝和朝廷上的官老爷们管，俺们平头百姓只管自个儿头顶上的一片天便罢了。”陈瘸子往自己的头上浇了一瓢冷水，又开始了手中的活计。
“……”。阿弟望着铺外已经大亮的天空发呆。
“俺可告诉你了，以后少上山玩去，当心遇着野兽。要是不小心被巡山的军爷当奸细捆了，俺们爷俩就算不想充军也不成了。”陈瘸子话锋一转又警告起阿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