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只知奋发读书考取功名，一个则只懂得针凿女红，两人俱是吓坏了，手足无措。</p>
最终，有惊无险。</p>
天可见怜，父亲和母亲被平安救起，只是醒来时纷纷失了记忆。</p>
那阵子，他二人举止反常，除了知晓彼此是夫妻外什么都忘了，甚至连自己和哥哥都不认识。</p>
但父亲，却突然表现出了惊人的才华，出谋将水灾治好，后更安顿好了百姓，帮助他们重振家园。</p>
事情传到朝廷，圣上褒扬父亲治水有功；适逢太原府知府期满，官职就落在了他的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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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两年多里，太原府在父亲的治理下，民风治安皆是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的公务便越发的轻松。</p>
然后，在众人不知的情况下，他置办了许多的产业，更是时常出去谈生意。</p>
这与记忆里常年将孔孟之道挂在嘴边的父亲形象大相径庭。</p>
因为顾绮年从小就知道，父亲虽不善言辞，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读书人；他乃进士出身，又是名门之后，便是在路上见着书生贩卖字画都大为摇头，叹其虚度光阴。</p>
从未想过，他会从商。</p>
至于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帮助父亲，替他打理账簿、抚育她和哥哥。</p>
只是，两人的变化却不容忽视。</p>
人前，父亲仍是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好官，母亲也是端庄贤惠的官夫人。</p>
可转身，父亲精明睿智，再不将“子曰”叨念在口，为人变得风趣幽默；</p>
而母亲亦是奇怪，不再要求自己学习琴棋书画，反倒是不停的给她灌输女人该独立自强等思想，更让自己学习理账。且她本人的性格亦改变了许多，慵懒随意不说，连子女的晨昏定省都免了。</p>
经过她和哥哥的长期观察，发现爹娘独处时喜欢屏退下人，将人都赶出主院。</p>
顾绮年好几次过去，都撞见两人争吵不休的场面。</p>
她觉得很惊诧，印象里从不曾见过爹娘红脸，更别说娘对爹大呼小叫的，而后者却浑不在意。</p>
之后次数多了，她还是会担心，但那两人吵完却都跟没事人般，甚至比先前更亲密。</p>
顾绮年至今都没想明白。</p>
撑在潮湿却毫不扎手的光滑红漆窗栏上，她不免回首打量了眼书架旁多宝槅上的珍品摆件，再思及这几年家里的生活从简朴转变成奢侈享受，烦恼就在心底不停蔓延。</p>
她曾私下和哥哥做过大胆的假设，爹爹如今官运亨通、家产丰厚，有没有可能是收了贿赂；而那些家业，又可不可能是官商勾结而得来的？</p>
顾绮年知晓质疑父亲是大逆不道的，这种想法不该有。</p>
可实在很难理解现在的爹娘。</p>
正想着，便见楼下的桐花道上匆匆走来一撑伞少年，天青色的纸伞将他的上半身遮住，但依旧能见其周身的锦衣玉带。</p>
是哥哥顾南华。</p>
顾绮年展笑，分外激动的冲下面唤了声“哥哥”。</p>
闻者高举起伞，清俊温和的脸扬起，冲阁楼窗前笑得灿烂的少女点头后又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唇角同样划出弧度，脚下步伐加快。</p>
带着雨珠的桐花飘落在他的伞上、身上。</p>
蹬蹬蹬的上楼声响起，顾绮年迎到了月洞珠帘前。</p>
亲昵的拉过他右胳膊，清声道：“哥哥，你今日跟着爹出去谈生意，比往日早回来了些呀？”</p>
见其一把夺过手中的纸包，顾南华不禁笑着揶揄道：“你这哪里是在盼哥哥，我瞧着等吃的差不多。”</p>
顾南华每回出府，总会给她带城东香满楼里的吃食。</p>
顾绮年俏皮而笑，愉悦的接道：“哥哥最好了，我就想知道你今日给我带的是什么而已。”</p>
说话间，已将纸包打开，有她最爱的翠玉豆糕和莲花卷。</p>
而顾南华便绕到堆满账本的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就调笑道：“妹妹，我说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这马上就又是月初了，你连上月的账簿都没对完，这个月的怎么办？我瞧着娘就是对你太宽容了些，由得你虚度时光。”</p>
他抬头，见对方正一手托着纸包一手举着莲花卷往榻边走去，心羡其之悠哉惬意，忍不住咋舌道：“都是面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少吃点，仔细吃撑了晚膳时娘又该说我。”</p>
面上虽调侃着，但眼中浓浓的皆是笑意。</p>
顾绮年则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娘说人生在世就该好好享受，我追求美食有什么不对？账本的事，你不用操心，爹娘放心交给我，你就不该怀疑我的能力。”</p>
自信满满的说完，顿了顿，她仰头复问道：“对了，哥哥，今日跟绸缎铺的生意，爹特地带你过去，可成了？”</p>
“怎么？关心爹爹又给你的添了多少嫁妆？”</p>
顾绮年闻言，粉面微红，扭头望向窗外，嗔道：“哥哥总爱拿这个取笑！”</p>
他们兄妹自小亲近，在太原府等地亦没有京师高门侯府里那些规矩的束缚，两人相处原就自在。</p>
只是以前的顾氏夫妇从不忘拿男女之防等礼条说教，顾绮年八岁后，虽还想和哥哥撒娇，却因女德等世俗观念而不曾再有此等动作。</p>
然现在，经过这两年的新思想教化，独处时甚至比幼时更加随性。</p>
“今儿那铁老板果真是人如其名，简直是一毛不拔，还惯会占便宜的，找了好几个姑娘，最后却连顿酒水银钱都不肯出。”</p>
顾南华走到她身边，语气忿忿，转而却又得意道：“不过爹真有本事，口才简直是绝无仅有，最后定的价愣是比原先拟定的高出了三百两。</p>
爹说，铁老板性子太过拘泥小节，怪不得这么些年还只是个小铺掌柜，舍不得小利赚不了大钱，这就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p>
顾绮年笑，坐起身又巴巴的凑过去，“这么说，成了？”</p>
顾南华宠溺的看了她眼，颔首回道：“可不是？你以后的嫁妆单子上又要添上一笔了。”</p>
从顾正让子女知晓他在外置办家业开始，就明确告诉了顾南华，今后别指望有个能干的爹就能做“官二代”、“富二代”。</p>
现如今所有的家业，都是将来给顾绮年带到夫家的。</p>
何氏亦是如此表示，儿子的前程自己努力，想得到什么得靠他双手；而女儿则是矜贵的，出嫁时得风风光光，将来在夫家才能稳住地位。</p>
故而，对儿子只教技巧，掌握如何由他自己领悟。</p>
正如今日，顾正外出谈生意时，总会让他待在旁边的厢房里，学习他的处事方法。</p>
而面对女儿，便教她如何守住家业，不致于将来被底下人欺瞒糊弄。</p>
用顾正的话说，打江山他们男人出面，守江山则是女人的事。</p>
他负责给予，却不可能帮她运营。</p>
顾南华曾一度怀疑，顾绮年是私下如何取悦了父母，让他们这般重女轻男。</p>
不过，顾正亦是个明白人，虽教他经商手段，却深知时下社会依旧是仕途为上，从不准他对学业松懈分毫，亦不让他在商人面前露脸。</p>
顾南华知晓，父亲的教育是真心为他的未来考虑。</p>
而兄妹间亦从未生过嫌隙，他愿意和爹娘一起将妹妹捧在掌心。</p>
顾绮年觉得，很幸福。</p>
二人正融洽温馨时，阁楼下突然传来个女音，语气堪怜的求道：“……蓝苏姑娘，求你就替我通传声，让我见见大小姐吧，我这怀里的怎么说也是她兄弟……”</p>
闻言，顾绮年兄妹齐齐皱起了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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