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久久回荡在坎特兰军营的上空,身在士兵包围圈中的格罗安发觉异状时便已下意识的闭目等死,脸上依稀可见无奈灰暗的神情。
他的脑子空白一片,繁杂的思绪通通都在箭矢疾射飞出的刹那粉碎消失。
他有能力躲开无数强弩的箭矢吗?没有!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死亡似乎来得有些慢,比想象得还要慢,他以为是自己的意识错觉导致了时间减慢,因为他的身体迟迟没有感受到箭矢破开皮甲透入身体的刺骨疼痛。
他不敢睁开眼睛,真正敢于直面血淋淋死亡的人很少,而他显然不再其列,他害怕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支箭矢便会出在眼睛咫尺前,然后,残忍的射进他的脑袋里。
这个想法很恐怖,而他的意识里还有更多的恐怖。
等待死亡无疑是件痛苦的事情,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是下下一刻,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死亡迟迟未至的时候。
终有那么一个时候,人会彻底崩溃。
格罗安快崩溃了,因为他还没有死。
所以,他决定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开始清晰,他没有看见箭矢近在眼前咫尺的恐怖场景,但他却看见了另一番令他震愕惊恐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只刺猬。
不,更准确的来说,他看见了一个身上满布黑色箭矢的人!
而这个人,他是德维特!
……
德维特瞪大着不可置信的眼睛,在箭矢铺天盖地的疾射进他的身体时,他的脸上便一直保持着这幅神情。
上位强者的生命力无疑是强大的,哪怕身上射进了无数必死的箭矢,哪怕心脏破开撕裂了数个孔洞,可德维特依然没有倒下死去。
他的思维似乎陷入了呆愣,停止。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
他转过佩戴着头盔无法让人看清面容的脑袋,那双漆黑的目光远远盯视着一个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可寂静无声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德维特注视的那个人。
他的问题很简单。
是的,为什么强弩射出的箭矢不是瞄准着眼前的年轻剑士而是他?
那个人的回答同样简洁直接。
“因为伯爵大人的命令。”
那个人站了出来,他身穿着干净整洁的军服,背脊笔直的站立着,脸上尽是肃重漠然。
“为什么?”
德维特再一次重复道,这一次。他的问题显然发生了变化。
他想问。伯爵大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你。”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德维特视线里的军官。循声望去,围困的士兵们朝着两边分开,他看见了一个男人正缓缓走来。
他对这个男人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熟悉。
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希瑟伯爵。
德维特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间却被涌上来的鲜血所阻噎。
“很意外吗?”
希瑟伯爵认真端详着眼前自己曾经最信重的下属,年迈苍老的面容上透着异样的平静。
“你发现了?”
德维特无法阻止喉咙间的甜意,嘴里吐出一口鲜艳的猩红,那双隐藏在头盔里的漆黑目光紧紧注视着他曾经效忠的领主,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隐藏得很好,好得让我认定你将来一定会是罗德威的支柱,可惜……”
希瑟伯爵微微叹道。他听懂了德维特话里的意思,又或者,有些事情本来便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德维特颤着身子,似乎体内的气力已经无法支撑他沉重的身体,他用剑撑着地面。尽量让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当年你在拜西泽手里救下我的那一次。”希瑟伯爵道。
“我很疑惑,当年究竟哪个细节出现了破绽?!”德维特道。
“当年哪个细节我都没有发现破绽。”希瑟伯爵道。
“那你?”
“因为那天夜里,有个人秘密告诉我了。”希瑟伯爵道。
“他是谁?”德维特紧紧握着剑柄,双手止不住颤抖道。
“我不知道。”希瑟伯爵平静道。
“你不知道?”德维特似乎觉得受到了羞辱。
“是的,因为那个神秘人只给了我一封密件,一封只有我知道的密件,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希瑟伯爵坦白道。
德维特沉默着,良久,他轻摇着头笑了起来。
“原来有人不想你死。”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希瑟伯爵淡淡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是我的敌人,不,应该说,他一定是我们的敌人。”
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