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名重天下志不移,舍我其谁无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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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不久,开了收心会,新定了规矩章程,下达了目标任务,宗政军务,均呈现良好势头。而易铭府邸内务,亦是新年有新气象。府邸太监宫女,外头文武群臣,均照着封建王权模样,自上而下体系渐而完备。易铭独掌大权,居于中枢,坐机关下命令,出口即为政令,凡言出必行,行须有果。如若胆敢有人不当回事,不遵号令,轻则可打板子蹲禁闭,重则抓进班房甚至砍脑壳。自此一来,下边越是怕他,易铭越是觉得这主公干着过瘾。
他但凡说话,既是训示;就出个门,是为巡视;下边见他,称为觐见;他见属下,叫做接见;甚或给人钱财,即为恩赏。吃饭叫用膳,睡觉为就寝。一天二十四小时,干了什么事,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姓刘的夫子(琦玉他们称为内史官),总是抱着书本本,煞有其事地记着。即便拉着怡晴小手,抑或和怡晴亲个嘴儿打个波,这厮也不放过,这让易铭顿有时光错觉之感,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李千秋近来忙于政务,不得休闲,早先的时候,一天数趟往易铭处跑。由于军国大事都压在了他和赵龙甲、朱信、秦任几人身上,近些时日,只是隔天才会前来。而来时往往又行色匆匆,和易铭相处不了许久。好在这几人的副手倒还愈加恪尽职守、能力非凡,军政要务,梳理得井井有条,李千秋、赵龙甲、朱信、秦任方才轻松了一些。
这日,李千秋不请自到,其时易铭正在卧室与怡情嬉闹,那大门处,呆若木鸡站了几个太监。
怡情尚还不习惯当着外人撒娇,所以每当易铭撩拨,或者说些情话,或者亲她小嘴,亦或抱着她占些便宜,她只是涨红着脸,不敢放肆。
外面太监见了李千秋,即刻警示易铭,不知何时兴起的规矩,所以就高声唱了一句:“资政大人到。”易铭听得,慌忙撇开怡情,正了衣襟,平复心情,走出卧室。
李千秋早就长揖于地等候,易铭一抬手,算是领了,自个儿往书房赶,李千秋跟着易铭进了书房。
他看了看四下,不等易铭问话,自己抢先开口说道:“这里不再有外人,我就不顾及那么多了,眼下军政要务,有龙甲、朱信、秦任等署理,我也就放心了。我打算此时去完成一件要事,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你看如何?”
易铭听罢大惊,问道:“你放着好好的资政不做,又要朝哪里跑?”
易铭以为李千秋就挑这个时候和他告别,定然是如李千秋原来说的,将以后的大事,移交易铭处理,而他,则自然回到遥远的那个时代去。所以易铭心里瞬间就慌了,他虽然感觉到终归有这么一天,但几个月来,他过问军政事务较少,一切都是李千秋等人在操劳,也是这些人在拿主意,这突然之间听说李千秋要走,所以惊异之情,可以想见。
好在李千秋全然洞悉易铭心思,他笑着说道:“你看你都急成什么样子?我是去几年前,对那时进行一点小小的干预,让李侔活过来。当然,如果成功了,就省得你以后再去做,这样也很好是不是?”
易铭总算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这样走了,他们不知道情况,问起来我该怎样回答?”
李千秋答道:“我自然会对他们讲,说你安排我暗中查访,为将来北伐及东征作准备,你不细说,他们怎敢多问。”
易铭想想,觉得也是,就不好再说什么。
见此事总算交代清楚,李千秋又递给易铭一封书信,已拆了火漆,李千秋对易铭说道:“主公,我已看过,这是南明皇帝朱由榔写给你的,你看看,都是好事儿,那使臣就在外面。还有,清廷和孙可望的使臣也都来了,我将他们一并带来,你准备准备,出去见见。”
易铭心情轻松了一些,说道:“好啊!我都见见,你去,让他们都进来。”
李千秋答了声:“是!”自转身出去,易铭自信皮里掏出朱由榔亲笔书信,读了一遍。只是用文遣词,艰涩隐晦,好在写得不算潦草,易铭一个挨一个,艰难读完,也不免有好几个不认识。易铭知道,这恐怕是朱由榔手下那些穷酸迂腐之人,代为草拟,以至于好些个用词,易铭没有弄懂,竟不知其意。好在通篇书信读了,易铭还算知道个大概。原来朱由榔先是湖南战事不利,接着又桂林失守,广西大部几乎丢失殆尽。无奈之下,眼见得易铭占了两川,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所以这朱由榔就想笼络易铭,信中对易铭极尽赞誉,将他比作周公一旦、诸葛不亮,要易铭兴师北伐,匡扶明室,建不世之功,并封易铭为黔王,世袭罔替,同时赐姓为朱,改名李易铭为朱易铭。等等……。
易铭看着看着,心里冷笑不已,他心想: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丧家之犬未免自我感觉太好。要叫老子说:你这个皇帝可差劲得很,除了会逃跑,别的本事一概的没有,就只剩下一张朱明皇室传人的招牌了。他想着这朱由榔就到了如此田地,居然还敢妄自尊大,要是自己屈服了,那才真是姓猪,只不过猪狗不如的猪。
一念至此,易铭旁若无人、恣意妄为大笑了起来,恰逢李千秋正领着各方使臣进来,这一行尚未见礼,却稀奇看着易铭在那儿哈哈地笑,所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惶惶然不明就里。
三方使臣,等得易铭止住笑声,这才一一见过易铭。通过李千秋一旁介绍,易铭方知,这第一位来自大清,出自河南河内府,易铭老家人士。姓曾名敬宗,年纪五十来岁,看上去文质彬彬,恐怕也是个酸儒。可能是清廷考虑他来自易铭故里,所以千挑万选,寻得此人前来。李千秋对其根根底底、来龙去脉,自然清楚,说此人先在大明为官,大顺牛x的时候,投了大顺,所以与易铭及李千秋等,也算同僚。后来清军南下,他又投靠清廷,博得户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做。此番前来,临行之前方才见过多尔衮。
易铭与他客气两句,赐了坐,香烟茶水,招待妥当,那曾敬宗白眼看了一眼其余两位使节,懒得打招呼,自坐下一言不发。
第二位来自孙可望处,其人大名鼎鼎,易铭有所耳闻。此人叫做白文选,号毓公,本是陕西吴堡人。他生于公元1615年,其年方三十四五岁,原为张献忠部将,眼下在孙可望领导下,领军驻守云南。此人历史上最终投降清军,被封为承恩公,加太子少师,隶汉军正白旗,康熙六年,封授光禄大夫,十三年病卒。死后次年,康熙皇帝还派礼部侍郎杨正中御祭于他,看来清廷对其颇为看重,所以官儿当得顺利,在那些造反的义军头头中,就此人活得风光顺溜,得以善终。
易铭知道人家康熙大帝都看重的人,自然有些本事,值得敬重,所以易铭对这白文选一阵的客气,又递了一颗烟过去,并亲自划了火柴点上。
余下一人,来自南明朱由榔处,刚才那书信,就是他带来。易铭对永历并无好感,加之刚才书信里,对易铭也多有得罪,所以对南明使节,爱理不理。只是听着李千秋介绍了此人,易铭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
原来此人是钱邦芑,这人在易铭家乡县志上,屡屡提及,大凡和他家乡有过交集的,这个名气最大,比范旷还厉害。想到范旷,易铭侧目一看,这夫子也在场。易铭对于这个自称“大错和尚”的钱邦芑,后来倒是知道一点,早先的时候,他老是听人说起此人大名,一度不知这个“钱邦漆”是个什么“漆”?起先以为又是什么山寨的洋漆品牌,后来再问了李千秋,才知道原来这钱邦芑竟是个人。
钱邦芑何许人也?竟值得浪费篇幅一再提及。钱邦芑生活年代在明末清初之际,他是江苏丹徒人,生年虽不考,卒年却有据,为公元1673年。南明永历时期,先以御史巡按四川,永历六年(1652年)任贵州巡抚。翌年,张献忠残部在孙可望率领下进占贵州,他隐居黔中,孙可望曾多次派人征召,他历数拒绝。孙可望大为光火,将自己佩刀交与派出使者,说:“钱邦芑若是听命来归,自有官爵相待,如其依然顽固不遵,可割其头见我复命。”谁知钱邦芑乂命自安、不为所动,因而不了了之。为表明心志,他还曾赋诗一首,其诗如下:“朝衣著破僧衣披,扶杖溪边送落晖。鸥鸟也知机虑尽,随波来往不曾飞。”
至永历八年,遂于贵州修文潮水寺削发为僧,自号大错和尚,从此纵情山水之间,聊以诗文自娱。又游历湘黔,与士人讲《易》,后居衡山,卒于宝庆(今邵阳),葬于衡山集贤峰下。他一生著述颇丰,凡二十余种刊行于世。据李千秋说,此人在世时,与隐居在易铭家乡的那些南明遗老,多有交集,也在此流连数度,还留下来不少诗篇……。
易铭见了钱邦芑,尤其亲切,走上前去,拉着钱邦芑,热情说道:“原来是钱先生大驾光临呀!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来,先生请上座。”
钱邦芑不曾料想易铭会对他如此盛情,客气说道:“在下听说明公宅心仁厚、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呀!”
易铭也客气地说道:“我听得人家讲,说先生博览群书,乃学界泰斗,尤其对易经,造诣颇深,改日定当专门请教请教……。”
钱邦芑赶紧谦虚,说道:“不敢不敢,要说学问,老朽那及明公万一,老朽来的时候,有幸拜读明公《宗主文集》,其中诗词歌赋、道德文章、科学论著、政论见解,涉猎广泛、蔚为大观,真所谓无所不包、无所不及。令老朽自愧不如……。”
钱邦芑死劲夸着易铭,大概是被冷落,一旁冷坐的曾敬宗便不高兴起来,只是碍于李千秋情面,未曾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