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清河郡诸大姓,富贵滔天,权势薰人,在历史的长河里屹立不倒千年,却又是诗书传家,全无那等暴发户的嘴脸和铜臭味,着实令人尊敬。
若是数年前能够听到这些高门大阀的事情,宁缺会对清河郡诸姓的富贵和权势生出无限向往或羡慕,兴奋的厉害,然而现在听着这些,他却是连眉毛都懒得挑一下,因为他确实无法激动起来。
虽说还没有晋入视富贵如浮云的境界,但富贵这种词,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和后山绝壁间浮游的那些流云没有任何区别。
书院后山是世外的不可知之地,虽然号称两世相通,他要代表书院入世,但事实上他离俗世已经越来越远,再如何了不起的世家,终究是在红尘浊世里了不起,哪有资格让世外之人俯首相看的道理?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世外之人什么时候能够变成世外高人。
只是可以不用在乎清河郡诸姓,但事涉红袖招,便不得不关心一二,他看着栏外金光鳞鳞的瘦湖,陷入思索之中。
红袖招背景深厚,简大家更是与皇后娘娘交好,但毕竟只是一个歌舞行,还兼做着青楼生意,虽说大唐风气开放,不会觉得卑贱,但也不会觉得多么光彩,那么那些姑娘们凭什么敢和清河郡诸姓斗?
更关键的是,红袖招完全没有道理得罪南方这些实力强大的门阀,按照行程看,就算在崔老太公寿宴上歌舞一场,时间上也没问题。
“这没道理。”宁缺说道:“红袖招就是一歌舞行,哪里来的胆子?”
“客官说的是。”
掌柜感慨说道:“虽说阳关不及长安,清河郡只是大唐一属,但我们这里也不是普通乡野,崔老太公的百岁寿宴更不是谁想去便能去的,让她们跳一曲霓裳,她们竟敢托辞不应,这些女子的无知不敬真是难以忍受。”
宁缺笑了笑,挥手示意掌柜离开。片刻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没,看着栏外瘦湖,面无表情说道:“原来是故意刁难。”
…………霓裳曲,便是三十多年前,红袖招在南晋新君继位大典上一舞惊天下时所跳的舞,传说中霓裳舞动时,没有任何观众舍得眨眼睛,没有任何乐师敢看场间的舞者,而当这舞至最妙境时,甚至能够看到天花乱坠的画面。
无论传说中把这曲舞吹的如何天花乱坠,宁缺反正是不信的,他看过红袖招很多舞,偏生就没有看过霓裳,倒不是红袖招的姑娘们对他藏私,而是这舞需要三十六位舞娘同时舞动,楼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地方。
这些年里除了在长安城里跳过几次霓裳曲,红袖招便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表演过,更是没有人知道,红袖招如今已经无法再演出霓裳曲!
霓裳曲对领舞的那位天女要求极高,五年来唯一有能力领舞的陆雪姑娘,如今嫁了个好人家,而简大家新训练的那位姑娘,和当年的陆雪相比,还差几分火候,能跳出胡旋舞的九分神韵,却根本掌握不了霓裳。
不能跳霓裳曲的红袖招,依然还是红袖招,她们此次受邀前往烂柯寺,表演的便是一曲名为天女散花的舞,据说同样美妙,只是自家最著名的舞曲有可能就此失传,依然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这便成了一个秘密。
还是那句话,红袖招与书院的关系亲近,与宁缺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知道每位姑娘的月事周期。对他而言,红袖招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他知道现在的红袖招没有办法跳霓裳,所以确认清河郡的门阀坚持要求红袖招跳霓裳,肯定是知晓此事后故意做的刁难。
只是清河郡诸姓这等高门大阀,为何会如此刁难红袖招?
宁缺怎样想也想不明白,匆匆结束了用餐,带着桑桑离开客栈,又回到了邮所前,看着邮所黑色的招牌,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印记,便在阳关街头循着那些印记,来到了一间很不起眼的杂货铺前。
杂货铺里,掌柜身子微躬,客气说道:“客人您要些什么。”
宁缺直接说道:“你这儿是暗侍卫设的点吧?”
听着这话,掌柜面色骤变,下意识里便想从腰里摸出刀把面前这个年轻人捅死,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试探说道:“疾风。”
“暴雨?我不记得了,谁耐烦记你们那么多的暗号?”
宁缺说道,从腰带里取出一块腰牌扔了过去。
在与夏侯决战之前,他把暗侍卫和天枢处客卿的腰牌送还给了宫中的陛下,所思所想自然单纯,只是不想陛下左右为难,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杀死夏侯数日后,陛下竟是把两块腰牌又还了回来。
而且那块暗侍卫的腰牌,直接变成了暗侍卫总管。
当然,这是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