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展云翔的责骂也好,嘱咐也罢,展宁不管心中怎么想,嘴上全都一一应下。终于等展云翔说完话,汪氏与张氏等人也关心完自己,她便带了秦川,直接回了自己的安澜院,再将书房门一关,询问起秦川与汝阳王的事情来。
“你被睿王的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撞上汝阳王?他又怎么会帮你?”
秦川少有见展宁这般急切,稍微愣了愣,之后便将展宁询问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原来展宁进了贡院不久,严豫便来了。严豫向秦川问起展宁,秦川因为书肆相遇和那套文房四宝的关系,知道展宁对这人有极大的心结,自然不会与他说什么。
却不想严豫行事作风极为强横,秦川不愿说,严豫也不多问,直接让身边的人将秦川绑走。
当时贡院之外的人并不多,严豫手下人的动作又来得利落,秦川虽然已经学了一阵子的武功,但他那点能耐显然还不够看,也只来得及挣扎了两把,喊了两声,就给堵了嘴绑了腿,丢到马车上直接拉走。
他在马车里给颠得昏头转向,根本不知道严豫的人带着他要往哪走。他心中担心展宁,也担心自己,正绞尽脑汁想要逃跑,马车却突然停了。接着他便听见外面有打斗声传来,过了好一阵,那声音渐渐消了,有人掀开车帘,将他从马车里扯了出来。
他这一出来,见到的便是那位汝阳王。
“他说我被绑走的时候,他刚巧路过,见着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好奇便跟了上来,这才碰巧救了我。”
秦川的解释极为简单,可展宁心里明白,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
从这位汝阳王主动交兵权的行事来看,他信奉的绝对是明则保身。他要真像今天这么爱管闲事,还能在天性多疑的当今圣上眼皮子底下活这么滋润?怎么可能!
展宁忍不住仔细看了看秦川的脸。
少年生得浓眉大眼,虽不若林辉白的风流雅致,也比不得严豫那种引人注目的俊美,但也算五官端正。若再长开些,眉目间的英宇气出来,再与汝阳王相比,只怕就更相像了。
常人都说,这父母子女之间,总有一份莫名的血脉羁绊。
虽然她从未在自己父亲身上体会到,但未尝别人之间就没有?
上一世,关于秦川与汝阳王的事情,她是自别人口中听来的,对他们具体如何相认的细节并不清楚。严豫不会讲,即便是秦思,也未对她说过这些事情。
但或许,汝阳王上一世也是这么偶然撞见秦川,心中意动,便有了后来的事。
不过不管起因是什么,只要汝阳王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他一定会着手查探此事。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顺着他的手,将薄雾之下的真相拨开来罢了。
展宁的目光在秦川面上停留了太久,久到少年都有些不自在,甚至连鼻尖上都微微渗出了点汗。
他伸手摸摸鼻子,不自在地问道:“公子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长花。”
在少年看来,就算脸上要长花,那也是展宁才会长。他活了十多年,还从未见过有哪个男的长得像展宁这般精致好看。不对,应该说就算算上女的,他也没见过。
展宁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闻言只是收回视线,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人傻胆大,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着那两位王爷也敢大呼小叫,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秦川有点不服气,“那位睿王爷一看就不是个好的。可那位汝阳王却挺和善,今天不是还帮了我们?”
展宁心头暗道,那是因为有你的原因,不然你以为他有那么好心?面上却没有显露,只笑了顺着秦川的话说了声是。她对上少年带着股虎劲的一双眼,心里头想着这少年之前在茶楼对她的盲目维护,心里头有些触动,不由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动作里带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亲昵,就当对自己的亲弟弟那样。
“你今天吃了苦,待会我让瑛儿给你做些好吃的,再让你姐姐来瞧瞧你。对了,你身上有没有伤,要不要上药房取些药?”
秦川因展宁突然的亲昵动作有些脸红,又对对方拿他当小孩子哄的态度不太喜欢,不由小声嘟哝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做好吃的……”
展宁听了却没管他。
她上一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一岁。在她看来,秦川这般年纪,就像是她的一个弟弟。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既然真心对她好,那她也会真心回护他。
她原本打算的,不过是利用秦川的身份,卖汝阳王一个人情,至于秦川之后如何,她并没有打算插手太多。毕竟那已经是汝阳王的家事了。
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有些地方要重新谋划过。因为对秦川而言,汝阳王府,既可能是一个振翅而飞的平台,也可能是一个会吞没掉他的龙潭虎穴。
展宁凝神思索的工夫,秦川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他跟在展宁身边已有一段日子,平素极少见展宁失态,偏偏每次只要遇上那位睿王爷,展宁就会情绪大变。他撞见过几次,心里早已堆满了疑问,不过是怕惹得展宁不高兴,才勉强按捺下来。今日闹出这桩事,他踟蹰好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好奇,开了口问道:“公子……那位睿王爷为何三番几次找你的麻烦?却还要送你东西?”
不过秦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原本脸上还挂着几分浅笑的展宁,因为他提到严豫,脸上的笑瞬间僵了下来。
她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收回在他头上轻揉的手,清声道:“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今日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晚些我让人把饭菜和药送到你房里。”
展宁对他的态度仍旧是和煦的,但秦川明显感觉得到,她看他的眼里少了刚才的亲昵。就像原本冒着热气的星火,一下子被抽走了火种,只剩下余烬。
秦川张张口,本打算再说点什么,可什么话到了嘴边,都好像不对劲。他只能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低头懊恼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