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姝端了一盅补汤,面色复杂地望着舅舅离去的方向,一颗心通通跳个不停。
身为安国公府的嫡出女儿,江静姝并非只知扑蝶刺绣不韵世事的千金话时森寒的语气,话里让人不敢深究的内容,都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按照自小母亲的教诲,以及她自己的行事准则,今日的事,她本该当做没听见,就此抹去。可最后从马文正口中吐出来的那个名字,却让她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悬了起来。
靖宁侯府,展臻。
手腕上小叶紫檀的佛串已带了许多日子。她明知道她与他是再不可能的,即便她初见他,便有心跳如鹿之感。那日昌盛长公主的琼花苑内,他主动求娶她那一刻,她更将这人深深刻在心里。
但她与他之间的所有可能,却在那一刻之前就被毁了。
她自小是出众的,也是骄傲的,她怎么能够允许,自己最不堪的一幕,被所爱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她当日拒绝得那般决绝。
可转身过后,她心里却始终似空了一块,终日不展欢颜。
母亲心疼她,将她送来江南,江南千里风光迤逦,舅舅舅母还有表姐对她都很好。她以为自己会渐渐忘却,可那日别院里再度相见,她才骤然惊觉,她的目光仍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她不想见他有任何损伤,可他到底是在什么事情上碍了舅舅,舅舅竟似要对他动手?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江静姝端着一盅快冷掉的补汤回了房,昏昏沉沉想了半日,一时想往驿馆送个信,一时又怕自己鲁莽害了舅舅。辗转一夜难眠,她最终没能出门去,每日却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起马文正书房的情况来。
她发现,之后的接连三日里,那日从马文正书房出来那个属下又来了几次。
马文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平日在府中脾气也越来越大,舅母与表姐都因为一点小事被他呵斥过。
特别是一日京中来了消息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小半日,没多时,又召了那日那个心腹前来。
她挣扎了许久,最终忍不住端了一盅补汤,小心翼翼往书房去。
因是在自己府中,马文正并未有多少警惕,书房外也没有人守着。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靠近一些,书房里的说话声便隐隐透了出来。
马文正的声音是带着恼怒的,“还没找到人!我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江静姝隐约记得,被训斥那人姓洛,是马文正的幕僚,平时府中人都唤他洛先生。
那人被训斥得没能应声,只听马文正又道:“驿馆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异样?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还有我让你盯着那个展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江静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只听屋里道:“驿馆那边并没有可疑的人出入,那个展臻也一直呆在驿馆,没有出去。要说异样……近几日,陆陆续续有不少箱子送到驿馆,我打听了下,是皇太后寿辰将至,汝阳王世子在筹备寿礼。”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江静姝暗暗掐了掐日子,皇太后的生辰的确将近,汝阳王世子自小养在皇太后身边,感情来的亲厚,替皇太后筹备寿礼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屋里静了一阵后,又传来了马文正的声音,“那些箱子的大小可有异样?”
“有大有小……最大的有半人高,据说是汝阳王世子寻了一座极难得的沉香木雕,有半人大小,珍贵异常,准备近日就送进京去。”
“半人高!你们可查过那些箱子?”
回答的声音有点惶恐,“那可是给皇太后的贺礼……”
屋里接着响起了马文正强压着怒火的低喝,“两个活生生的人,掘地三尺一样地查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人,难不成他们会飞不成?皇太后的贺礼也得查!明日我给汝阳王世子下帖子,请他和工部那几个人再到别院赴宴,你趁机去查一查。几个城门口也让人守着,若是箱子要出城,必须得查清楚!”
马文正这般吩咐,那洛先生显然是犹豫的,“大人,这恐怕……”
这次没等他说完,马文正的声音里火气终于压不住了,“这什么这!今日京里来了消息,睿王爷离京的原因只怕不简单,照圣上一开始的意思,是没准备让他离京的。他这次来,很有可能是……”
马文正似乎是说到了极要紧的部分,即便生着气,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江静姝赶紧往前跨了一步,贴得更近些,才隐约听到点模糊的尾巴。
“……明晚你查清楚后,立刻回来报,若是发现了那两人,格杀勿论。至于汝阳王世子他们……如果他们和那件事有干系……决不能留他们见到睿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