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阴影(2)
“鲁王府怎么这么大胆子……”
璇真刚说了一句。忽然想起父亲向日与鲁王有书信来往,不时在信中谈论诗词文章。难道说,这次事件,也会牵连到自己家里来吗?想到这里,仁清殿上房里间虽暖融融,但璇真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孟媛也问道:
“鲁王府里闹出这样的事,他们的人跑了来,这是为何……难道是来求父亲,要他代为求情?”
“姐姐……”
璇真虽然大概猜是怎么一回事,但也实在难以说出口。因此她只叫了这么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孟媛看看璇真,又看看白氏,仿佛也明白到自己这么问不得法,不由得低下头来。见孟媛如此,世子妃白氏便安慰对方道:
“妹妹也不用在意,只是这些事我也难知底里。如今鲁王府那儿不得安生,怕只怕……”
“只怕连我们家里也会被牵连进去”,这就是白莲华没有直说的话。璇真一听就明白了,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孟媛之前虽有些不解,可如今她仔细一想,又见大嫂与妹妹如此神情。也明白了六七分。但是虽然忧心忡忡,可是要问的毕竟还得问清楚,于是璇真又向世子妃问道:
“这鲁王府到底是因何事被人弹劾?闹到这般田地,莫非真是犯下那罪?”
“论起来,听说还不止这一桩。只是鲁王本人曾写下一首七律,说是祭祖时写下的。那首诗我也没细看,只记得奏章里头说‘鲁王借祭祖之事,咏古讽今,抨击圣上所施行的仁政’,据说那诗连皇上也看过了,因此后来才惹出那些事端。其它的事儿,我也是听回来的,不知真假。鲁王府曾倚仗其势,扣下兖州上贡的贡品‘观赏’,这么一赏,东西便不翼而飞了。地方没奈何,只得另选贡品上去。如今这事也被嚷嚷出来,还不知会如何处置。论起来,那鲁王倒也罢了,只是他那世子,在地方横行霸道,兖州附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今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听说整日只躲在世子府里头,一人不见,生怕朝廷那儿再有奏本一上,他便要受重罚。”
孟媛与璇真姐妹俩。越听脸色越难看。之前如果说外头的风言风语她们还能不当一回事,那么现在从自己大嫂嘴里说出来的这些消息,可就让人无法等闲视之了。如果换成是别的官宦人家,早就获罪了;鲁王府之所以向来平安无事,自然跟它的地位有关。但是这一次,要不是因为那首诗惹出祸患来,恐怕也不会有人去追究鲁王府犯下的那些事情。孟媛轻声问白氏道:
“若这回鲁王果真获罪,莫不是要……”
白莲华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若皇上执意要重罚,那便是押往凤阳、圈禁于高墙之内。”
“那要是鲁王府罪不至此、又或是只是犯了口舌不敬之罪呢?”
“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白氏想了一想,方才说道。“要是圣心回动,那便一切无事;只是若圣意震怒,只怕连鲁王府也难保了!”
可能由于父亲曾在京任职,所以白莲华对于这些官场和朝廷上的变化,显然要比孟媛璇真她们熟悉一些。璇真来到明代还是头一回如此直接地感受到:所谓荣华、所谓富贵、所谓天地间最富贵的人的生命,原来只要一个人不想让它们再继续存在,那么无论它们原来看似多么坚固,也会在一瞬间便灰飞烟灭……皇帝,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种令人感到由衷恐惧的存在……
“那我们家里……”
孟媛显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可能是一想到自己家里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就说不出话来吧。白氏勉强笑了一笑,因为她是长嫂,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小姑子们一味惊慌不安下去。她又开口说道:
“我们府里虽与鲁王府有来往,只是交情也平平。连日来,父亲母亲之所以如此对府中事情严加管束,也无非是怕下头的人又在这要紧的关头惹什么事罢了。你们休要挂虑。只是……”
孟媛璇真不约而同地看着世子妃,等待着她说下去。白氏像是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吁了口气才说:
“因父亲与鲁王不时在书信之中谈诗说词,鲁王那诗,父亲也曾看过。只是那会子父亲并未对此事放在心上,因而也没理会得。如今就怕也有那等小人专要拔树寻根、要专挑着这上头闹起来。我前头听你们大哥说,还有的人在朝中向皇上进言,说父亲与鲁王来往密切,只怕不止知道个中内情,还是同谋之人……”
“这绝不可能!”
璇真很少会这么激动,但是听到这个诋毁自己父亲的消息,身为儿女的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孟媛也是连连点头不迭,表示妹妹说得没有错。白氏叹了口气,对她们说:
“怕就怕有人进了谗言,只要圣心一动,便是不将我们府里重罚、只是派人前来问话寻查,我们家丢脸事小,只怕日后也失了圣心,日子自然要难过得多。还有,此事非同小可,妹妹们听了也只好放在心里,休要对一人提起半个字来。”
孟媛和璇真当然都听从大嫂的话,她们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白氏看着她们二人,又说:
“我知道两位妹妹向来行事妥当又牢靠。因此得了母亲的吩咐,也只敢跟你们说一说。便是在三丫头跟前,也不敢向她透露半分,又何苦连她也拉扯进来、徒添忧虑。往后咱们自是要加倍小心,更加周全才是。”
“大嫂你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能得父母并大嫂如此交待,我们又岂会不知好歹?只要家中平安无事,这样也是应该的。”璇真想叹气但又忍住了。“如今只盼着事情快些风平浪静下来才好……”
虽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但是有句话她们始终都没敢说出来:万一父亲也看过那些“不敬”的诗,或是,他也曾经写诗附和过……璇真知道父亲向来爱写诗文,何况他与鲁王书信来往也往往就是讨论这些,搞不好,父亲的诗文也很有可能被别人抓住把柄……如果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