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空白期(2)
“也罢了,何止她们哩……”
可能因为这些宫女们也明白到在王府中生活的苦闷。所以提起这些事情来,也并不是一味拒绝的样子,相反,或者她们还挺同情那些有相好的宫女的。奶娘佩玉坐在炕上下首位那儿,正在穿线,无奈眼睛不好,看得不清楚,所以怎么穿也穿不进去。璇真便拿过那针跟线过来,穿了线。佩玉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说“耶啰,如今眼花,连这个也不曾看得清”。她听到房中那些宫女们小声的交谈,又回过头来对璇真说:
“如今里头事儿多,有些人不安生,只怕还有别的念头——她们听见说,便打算着平日里多看着点儿,休让那些个人敢当叛奴。”
“瞧这奶娘,好好儿的倒说起咱们来了!”听见佩玉说出了她们的计划,银香等人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小的们为府里出一分力,自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好说的哩。”
璇真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脸上的神情显示出她内心的欣慰。在王府的多事之秋中,虽然仍然对未来无法确定,但是能够从家人和身边的人中得到支持,又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安心呢?
这些天里,璇真多半时候都呆在芜陌轩中,除了到母亲那里之外,平日里就只偶尔到姐妹或嫂子那里走动一下,既是探访也是交流一下消息。这天,她来到玉瑶堂这儿,季媛正在房中坐的,听见姐姐来了,高兴得连忙迎出来,一边拉着璇真的手一边不住地说:
“姐来了可好,要不然,我整日老在这儿,便是闷也闷坏了!”
到了上房,吃过茶后,璇真又问季媛些闲话。当问起对方最近睡得安不安稳的时候,季媛像个男孩子似的拍一拍胸脯,昂起头,说:
“可安稳着哩!”
她那姿态,逗得璇真笑了起来。她手指着妹妹,说了句“这丫头”,然后又说道:
“既然如此,想必平日里也没再听见什么人在说话了?”
“这更没了。”季媛眨眨眼睛,靠过来一脸煞有介事、压低声音说:“只是。有时夜里睡下了,倒能听见明间那儿那些个丫头子在开口说梦话哩。”
璇真一愣,随即和妹妹一起笑了起来。也不知有多么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开怀地笑过了,如今在季媛面前,璇真觉得根本没有一点好矜持或是紧皱眉头的需要。这个妹妹,可能不止是自己的开心果,还是这个家里的开心果呢。含笑看着眼前活泼的季媛,璇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会子我到底是个啥模样哩?如今便是好了,偶然听见人说,说我那时候倒怪吓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二姐倒给我说一说,成不?”
看到季媛如此刨根问底,璇真倒有些为难。如果不说,季媛想必更加好奇,到时整天问人;可要是直说的话,又担心对方会心里有阴影。于是,她只好将大概的情形略说了一下,然后又说道:
“你那会儿正病着,有些不清醒是真,也不曾闹得怎样。”
“我那副模样。定让父母长辈还有姐姐们不好受哩……”季媛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她又抬头看着璇真。“我有时便是想起来,那时候的事儿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知底里。因此倒怕有时闹出笑话来。偏偏那时还老有那人跟我说话、唬我来着,我便是偶尔清醒时,听见别人跟我说话,也不知该听哪个才好哩。”
看见妹妹说起这个,璇真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还记得,到底是从何时起才听见老有人跟你说那些不明不白的话?”
“……老远的事儿了。要说是哪时,我也不曾记得了。我仿佛还见过,四房的在跟前晃来晃去的,那会子,那人又在唬我……我也不知那人说得是什么,倒像是在笑的声音……”
季媛对于绮云还有印象?璇真以为,妹妹早就忘了这个人了。她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和孟媛在季媛病倒后,找人来询问、再加以对证,然后才知道季媛当时有可能亲眼目睹四房的死。可是听她偶然清醒时的转述,季媛当时只看见四房被勒着的模样,并不曾看见凶手。妹妹还记得绮云的事啊……虽然是如此,不过璇真担心如果问起来,又会引起季媛的害怕,那就不好了。可是她正想着的时候,却听到季媛说道:
“二姐,你听了我这般说,可休要吓着了。”
“怎的?”璇真看向对方,发现妹妹神情非常专注认真。“什么事儿?”
“我如今倒想起来了,那时见的绮云,只觉得怪,可兴许是还小、兴许是还病着。因此也说不出她到底是哪儿怪来着。现在我好了,再仔细想想,绮云那时那模样,特别古怪来着……脸肿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在我上头,晃晃悠悠的……我见了就怕,回来不时夜里做恶梦还见她这模样来着,还老听见那人在笑,越发唬得我连睡觉也不敢动弹一下。后来又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有人说四房的没了,我也不知什么没了有了的,还道她是离了咱家,不知去何处了……”
什么?璇真听到妹妹这详细的回忆后,不禁惊讶地睁大眼睛。她定定神,又小心地问道:
“照这般说,你从那时便曾听见不知是哪个常在笑、常在说些怪话来唬你?可是如此哩?”
“正是。我也纳闷来着,怎么那会子我看不见那人也倒罢了,别个也瞧不见她?那人说的话我又不懂。那时我仿佛听见她笑来着,我便听见她一时笑、一时哭的,不知怎么的,抬起头那么一瞧,又仿佛看见四房的……绮云那模样。真真把人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