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执念(1)
这一天,世子妃与郡王妃并孟媛璇真她们正在荣德殿上房内。与王妃一起聊着新建的郡王府等事,王妃于氏便说道:
“若不是前些日子因那事儿耽搁了,如今那些屋宇殿阁只怕也快起好了。那边起楼造阁、种树栽花的自有人管着,咱们也不虑到那些;只是那各处的古玩陈设,你们若还要什么,只管命人到外头跟监工的长史说去。若是列个单子,也好让人看着照办的。”
这些话,当然是对着洪楚月说的了。洪氏一听,便一一答应着,末了,才回答道:
“母亲吩咐,媳妇都记下了。只是想来外头打点都已齐备妥当,咱们哪里还缺什么。”
“日后你们进了新居,咱们自然要去闹一闹的。你可休要嫌烦才好!”
于氏这么一说,让孟媛璇真她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李妈并周围侍候的宫女们,也是低头掩嘴微笑。洪氏朝王妃拜了一拜,笑道:
“若母亲前来,咱们求之不得,哪里会轮到‘烦’字上头!那一日我们这一小家子,自然要亲来请母亲、嫂子并姐妹们一同来游玩赏乐。”
她们说说笑笑的,好不轻松自在。可能是因为对之前过节时的气氛还记忆犹新。所以现在当璇真看到家人间又再恢复了以往的愉悦氛围、不禁心有感慨。当时不仅连节也没有像往年那样好生过,哪怕是自己的生日,也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进行庆祝——这个对于璇真来说还只是小事,王府当时被笼罩在可能受到来自皇帝的处罚,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现在阴云总算已经过去了,一切也仿佛已经消于无形。听着这些久违了的说笑声,璇真不觉也放松起来。
“你们日后到了自个儿家中,万事都要小心谨慎才是。你当上了管事的,一切用度银钱,都要仔细,虽说不可奢华太过,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若真节俭太过了,也会让外人笑话,说咱们像那寒门小户似的,只知节省却有损体面。往后你还须多操心,不懂之处,多看多听多想才是。”
洪楚月自然也是一一答应着,于氏吩咐过后,又道:
“我素日瞧你倒好,只是你那口子身子不好,日后到了自个儿家中,要请医服药的,可万万不能耽搁才好。”
“是,母亲。”
之后,她们又说了些闲话,见王妃有些累了。众人便告退离开。出了荣德殿外,妯娌姐妹之间互相告辞。世子妃白氏先回世子府去了,而璇真她们则与洪氏一道进内庭。途中,璇真向自己的二嫂说:
“嫂子一家往后只怕越发忙了,咱们虽不成敬意,也自然要请嫂子好歹吃一盅酒,略表咱们的心意才是。”
“正是哩!嫂子改日有空,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可是商量着要请二哥二嫂并平哥儿来好好坐一坐席,好让咱们敬酒哩。”
听到她们这么说,洪氏笑了起来。“你们有这等雅兴,我们自然是要叨扰的,只是还须看你们二哥那意思。若定下了,我回头叫人告诉妹妹们一声。你们那日可要好生预备下酒菜才是,不然若少了半盅儿,我也不饶过你们去!”
“二嫂休急,咱们那时自然要灌上些才是,二嫂若喝不得的,可休要怪咱们辣手才是!”
看到季媛那故作狡诈的神情,洪氏真是笑个不住。她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那些笑声几乎就没有停过。王府内庭花园中已经初见嫩绿雏红。不过倒是这些清脆的笑语声,倒更让人感觉到春天确实已经来临了,而且就在她们的身旁。
送走了洪氏后,孟媛遥望着二嫂与几个宫人渐渐消失在花树间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这些天怎的倒不见三房?莫不是她人在延寿堂那儿、替二哥二嫂打点打点?”
“听李妈她们说的,这几日三房的来大殿上请过安,便又回去了。说是身子有些不爽快,也不知到底如何。”
璇真想起当时李妈她们复述这件事时的表情,显然是疑惑大于肯定——可见在下人们看来,并不觉得三夫人像是有病的样子。孟媛点点头,叹息道:
“这也难怪,想来是二哥一家日后要搬到那边去,她心中不舍,自然身子也不爽快了。”
“三房也真是的,二哥二嫂往后又不是真个儿要搬到泰安州去,不过是在外庭西边有自己的家。之后自然也是每日都要到里头来请安见面的,她要见、多少见不得?”
可能是心性不同,所以季媛对于这样的事情不大能理解。她虽然明白三夫人对于二哥朱祐樬的关心,但对于那种过分关心之情,却无法认同。璇真与孟媛看着这个妹妹,都忍不住笑。只是在心里,璇真对自己说:
“可不是吗,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搬到别处去就已经这样了。三房的与其说是把儿子当成宝贝,倒不如说是把儿子当成自己的命根子、甚至是比自己还要重要得多的存在……”
又过了一日,当璇真像往日那样一大早来到荣德殿时,发现上房外的宫女们神情比往常略有不同,显得有些不安似的。她叫住其中一个。问道:
“娘她老人家可起来了?今日身子骨儿可好?”
“回璇姐儿,娘娘已起来多时了,用过早饭。才刚三夫人来拜,正在里头说话哩。”
三房的来了?那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有点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呢?这时宫女已经向里面禀报说璇真来了,得到王妃的准许后,璇真移步入内。到了里间,看到母亲正坐在炕上,眉头紧皱地听着面前的三夫人在哭诉着。再一看三夫人琼芝,她脸上全是泪痕,手上拿着块汗巾子,只一个劲儿地说:
“这可怎生是好哇!这可怎么好……”
璇真向母亲行过礼后,又向三夫人问候拜见。琼芝见她来了,才收住眼泪,连忙站起来回拜。于氏命女儿坐在下首,又对她说:
“你来了也好,听听这事儿。也不知怎的,你二哥前两日咳嗽出血来了!”
一听到这个,璇真吃了一惊。二哥吐血了?怎么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她此时再留神打量一下三夫人琼芝,这才发现她手上拿着的那块白色的汗巾子上,赫然有一滩血迹。三夫人一边哽哽咽咽的,一边说:
“可是唬煞我了!昨儿夜里才到他们那儿走一遭,见他脸白气弱的,问是可有哪儿不舒服的。又说没有。后来被我见了这个,才知道他前日夜里喘咳得觉也不曾睡安稳,直咳出血来了!还只顾瞒着,不肯告诉人来……娘娘,不是我这做娘的故意咒他,只是他那身子向来禁不住折腾,若是日后要搬到外边去,只怕还不知会闹得怎样!”
“二哥怎么……”
“我已经命人到良医所那儿传话,让他们赶紧瞧瞧去。”于氏显然也非常意外,但想到以前朱祐樬也确实身体不好,所以也不住摇头。“你二嫂也正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息怒,只怕这事儿她也未必尽知。这事若不是被我偶然撞见,只怕那不省事的儿还不肯说哩!他也真是傻子一个,别的事倒也罢了,只是这样的事也只顾瞒着,能瞒到什么时候?”
看到琼芝哭个不住,于氏便好言安慰她,又劝道:
“你也休要急,如今既已知道有此事,好生命良医们诊治才是。想来他虽小时候弱,只是后来渐渐大了,又常吃药调理,已是好多了,怎么如今倒又……”
“娘娘说得是,他向来底子薄,后来娶亲成家了,虽看着好些了,只怕内里依然没什么起色。都是我不察,直闹得他吐了血,还不知……还请娘娘责罚我,我这心里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