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决裂(2)
到了夜里掌灯时分。延寿堂那儿,朱佑樬也没有吃过晚饭,就带着两个下人,来到西苑的锦华堂那里,拜见自己的生母。当听到下人进来回报说郡王到时,三夫人何琼芝喜上眉梢,随即吩咐道:
“快请他进来!”
可是当朱佑樬来到上房里间、跪倒在母亲面前磕头行礼时,何琼芝脸上那喜悦的神色已经消失了。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儿子。
“快起来吧,”看着儿子入座后,何琼芝便问道:“可用过饭不曾?只怕在那边用过了?”
“儿子还不曾用过饭,这回过来,是来侍候娘的。娘只管坐着,让儿子侍候您用饭便是了。”
“哪里有这道理!你如今已是郡王了,我不过是没名份的人,怎能让你来侍候,万万不可的。”
“娘这般说,儿子实在不敢当。无论速洽封何等名号头衔,我也是娘的儿子。儿子侍候娘,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可不可的。”
看到儿子如此恭敬。又前前后后地为自己捧茶捧果,何氏不禁神色缓和下来。渐渐的,她脸上重新焕发出浅浅的光泽,配上那微笑,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她对儿子说道:
“你也休要忙活了,让下人去做便是了。来,你坐下,陪娘说说话儿。”
“只这一点小事,儿子不累的。娘您好生坐着,尝尝这果子。”
两人说着些闲话,看上去一派温馨和睦,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仅仅是在几天以前,他们母子俩还大吵过一架(其实主要是母亲在吵,儿子可不敢顶撞对方)。摆上饭后,朱佑樬便对那些预备着侍候的宫女们说:
“你们都先下去,让我与娘好生静一静。”
得到主子的吩咐,宫女们自然都安静地退下了。等到房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时,朱佑樬神色迟疑起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似的。何琼芝一眼看到儿子那神情,马上明白过来。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了,连眼中的光彩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张冰冷不带表情的脸孔。
“娘……”
“哼,怪道是巴巴儿的前来我这儿,我还以为是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儿子也知道为娘的好了。这才来瞧瞧娘的。你说吧,到底有何事,让你这般火烧火燎地非得赶着现在跑来见我不可?你说话呀!”
听着母亲的挤兑和讽刺,朱佑樬一句也没敢回,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缓缓开口说道:
“娘,儿子一家日后要到外面居住,此乃礼制礼法所定。儿子虽不得在内庭居住,只是心中必定常挂念娘您老人家,日后儿子一家必当加倍孝顺娘,还请娘休要挂虑儿子、免得虑坏了身子,不然便是儿子的过错了。”
“你的过错?郡王爷快快休说这话了,你哪里会有错?你可对着哩!是我不好,明知儿子身子不好、还老要念着想着、担心儿子会有个好歹,这是我错了!担心儿子没个心腹人照顾着,这也是我错!担心儿子,这也叫错?!你好个厉害,如今也大了,娶了媳妇了、又有了儿子,哪里还把我这老货看在眼里!”
别看三夫人平日里在别人面前很少说话,但是此时她在儿子面前。却是伶牙利齿,简直能把人说得头都抬不起来。朱佑樬耐着性子听完对方的话,然后才说道:
“娘这般说,儿子也不敢说什么。这都是儿子的不是,劳累娘如此牵挂,日夜为我的事情操劳,儿子实在该死。如今儿子虽不中用,可也到了时候该自己管管那家。儿子如此,也是想替娘分忧来着,若娘不明儿子的一片苦心,儿子也无话可说了。”
“你无话可说,你话多着哩!我知道你自然心里不愿再瞧见我,嫌我老了、嫌我多事了,世上哪里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你要是再想说这些,要我打消了那些念头,你便趁早给我走!我不听!好去找你那媳妇儿子,跟他们过一辈子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过上多少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