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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篇 埋葬爱情(1 / 2)

 临行的告别,只留给了空空的屋子。屋子经过整理,窗明几净,这个陌生的家,在即将关门的一刹,突然留给了我渴望——最后的渴望。它曾象暂住的旅社,留给我短暂的歇息。今生,我躯体的家,精神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也许,在今生的漂泊里,我走上的是一条将去将远的路。寻寻觅觅,就是在这寻觅里,我丢弃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我也没有收获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就是爱情。它死了,另一种活着,好象正在埋葬着爱情。

我走了。我不知道,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再回来,是否有我容身的地方。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回来,我将不再孤独。

出租车上的音乐,在夜幕中,那么无奈,冷风让我发抖,征途让我觉得莫测。我的泪在挣扎。

凌晨三点,登上烟台码头,霓虹陈旧,没有夺目的高楼。

雪,在地上,已被踩得很实在,身体在瑟瑟发抖。在冰天雪地里,只有拉面馆,散发着热气。走进拉面馆,人异常多,也许人们都是在这里寻找些许温暖。

与他妻子的交谈,回荡在耳边,他对两个女人,同时说了相同的话:我会让你看到这一切,我会让你听到这一切——就是这么一句话,既给了女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又可以逃脱一切遣责。这就是峰。

峰告诉他妻,我在用怀孕,跟他换取金钱条件。我想不明白峰,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而我怀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害怕承担责任,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难道他的妻子可以解决我跟他的问题,或者说他的妻可以代表他作出决定,那么我呢?

天空有些混浊,心中的那些茫然,象是老城区建筑上空,飘浮的那层腐旧的陈灰。

一夜未睡,肚子里的婴孩,好象动得更频了。摸摸肚子,嘴角有一丝苦笑。

走在异乡的路上,我没有想家,没有想大连的家。直到现在自己还是习惯,把母亲的家,称为家。没有亲人的温暖,再舒适,也不过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峰,不会来电话的。他是希望我从这个世界消失的。看看电话,静静的,屏幕上,动也不动。心里很酸楚。多少个*夜夜,电话里传来他温柔的话语。

他怎么样了?他是否会担心我的处境,担心孩子?我摇摇头。

摸摸隆起的肚子,我再一次坚定认真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公交车行驶在青岛蜿蜒的街道上,我努力使自己忘记这是在大年三十,努力忘记大年三十的特殊含义。

车上总是有三两个乘客变换着,他们从不同的,到达他们的不同的终点。只有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动没动,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眼前的景物。徜徉在异乡,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大连的街上。

走在居家的街上,竟然又象异乡一样的陌生。一种身外之物的遥远。

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陌生当中,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自己的家,在这世上,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者。

有几次,我拿起手机,很快拨出了峰的号码。那个号码在我的心里竟然如此清晰。我想对峰说。我真的从没想过要用生下孩子来要挟你。你我不都是相信彼此爱情的纯真吗?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为什么,你害怕承担责任?为什么你迫于压力,而不择手段地伤害你口口声声说爱的女人,伤害一个奔你而来的无辜的生命。为什么?我陡然放下了电话。我发过誓,不再给他任何消息。我的脚步既坚定,又迟疑。

为什么在一个重要的节日,走上一条陌生的去路?我是在逃避,害怕峰可能对自己对孩子的伤害吗?我是在下抉择孩子的去留的决心吗?我在做着今后生活的打算吗?或者都有了,但是我仍是不敢去认真地面对从前,更不敢认真地面对未来。我无力地走着,用疲惫麻醉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停下来。生怕,自己的一回头,思想便濒临于崩溃的边缘。

那天我悄悄找了医生,我要最后一次看一看腹中的胎儿。

有人说孕妇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幸福的时刻,每当看到别人此时的幸福,心中却会被莫名的刺痛。在别人面前,却要努力地装出幸福的样子。医生看着我装出来的幸福表情,细心地为我做着检查,不断告诉我关于孩子的好消息,是个男孩。

当医生把电脑屏幕转向我,我惊奇地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一个婴孩,在细心地舔拭着他的手,他的眼睛闭着,安祥又幸福。除了摸不到他的肌肤,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可爱的生命。

我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只要我狠狠心,我就可以剥夺他活着的权力,他可以立即没有生命地从我的身体中娩出——我闭上双眼,好久好久。

大年初一,我决定去崂山看一看,因为那里有一座太清宫,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道观。我特别特别期望有一张纸飘落在我面前,上面写着向左或是向右,留下还是放弃,我希望得到天的旨意。那样,我便不用想起来就心脏疼痛。

走近崂山,我仿佛看到了一座座被移植在山峰上的海洋,海潮退去,只留下被潮水风化的巨石,*在山峰之上。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撼。

我走近岩石,*着圆滑的石头表面,我惊奇的发现:在光滑的岩石表面,竟长满了一种爬蔓植物。说是藤蔓,却没有叶子,只是几根细瘦枯干的蔓茎,努力地抓住岩石,象是枯干了的关节的手。谁说,光滑的地方以难于生长生命,生命在每一个角落,越是在恶劣的环境里,越会显示出生命之顽强。

风轻轻吹过,太清宫的竹林轻轻荡漾。轻灵。飘逸。这好象是从前的我。出门几日来,我头一次笑笑,虽然这笑有些苦涩。

下午一点半登上去往南京的列车。本以为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南京,没想到,是慢车,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毫无睡意,望着疾速后退的景致,想着从前。

在海边,我们象往常一样,没有打开车灯,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黑夜,看着月亮慢慢地升上天空。

“月光如洗。”我们同时说出来。我们相互对视,良久,笑起来。我们常常默契地在同一时间说出相同的话,默契地连心境都出奇的相同。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他的手碰触到我的手。我的心一颤。他没有动,我也没有动。良久,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仿佛沁出了点点湿润。

我望着天空,眼睛有点点星光。他向我靠近,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身上好闻的香烟味道,在空气中轻轻弥散。

他的手轻轻环住我的身体。我只有,只有伏在他的肩头,哭泣。

他端视着我的眼睛,我看到他的眼里有水在流淌。他俯身向我的唇靠近,我迎上去——

吻,很柔,很轻,仿佛怕揉碎了彼此。许久,许久。

夜深了。眼泪铺满脸颊。我闭上双眼,直到,再也看不见外面。只有自己孤孤单单的影子,映在车窗上。

在南京我没有找到便宜又干净的旅馆,索性坐车到了南京大桥。

这让我忆起了小时候,陈旧的家,纸糊的墙上,挂着一个玻璃镜框,上面就是南京长江大桥的背景。我不由得想象着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壮阔,想象滔滔江水灰飞烟灭。我的心一时被什么点燃。

当我伫着大桥的栏杆,我看到的却是江水静静地流淌,一条条矮矮的大船,从我的脚下缓缓驶过。平静得,就象是风将船轻轻吹动。

江水大概只会漫过我的脚踝。我想。我看到那河床上黑黑的土,我突然觉得自己正在慢慢下陷。

伏在大桥的护栏上,我感到,我同大桥一起震颤。随着汽车的行驶,随着火车的行驶,随着轮船的行驶,我感到大桥随时要坍塌,或者大桥依旧存在,而我正在悄悄融化飘零——

那天晚上,是弟弟把我背回家中,母亲叹着气,没有再走进我的房间。

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白酒。

灯是开着的,强烈的光,在深夜里犹为刺眼。可是我丝毫觉察不出。我的眼睛仿佛是两眼泉水,不停地,汨汨地,流着泪水,直到它再也看不清——从一开始,我就感到了一种不安,冥冥中,不可抗拒地压住我的心脏。

我无力地躺着,仿佛失去了知觉。随后我醒了,我的心醒了。

峰,来过,他吻了吻我的唇。他说:他好难过,他看着我难过,心里更难过。

说完这些话,他走了。

我挣扎着坐起,拉开抽屉,里面有一瓶安定片。那是几日前准备的。我打开安定,随便倒在手心上,几粒药片滚到墙角。我的嘴角甚至浮起了一丝微笑。

灯光亮起来,我再次回到了他的怀抱。

车快速地开在蜿蜒的山道上,拐弯处,刹车竟发出响亮的磨擦声。峰,紧紧把住*作台,好让自己不至于倒向一侧。前面上坡处,车扭了一扭,缓缓地停下来。

谁也不说话。

几分钟后,我一下子扑进峰的怀里。“告诉我,告诉我,我们有没有可能——”

峰紧紧地抱住我。“能,一定能。”

我们相拥着,我们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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