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只是低着头苦笑道：“可是殿下，咱们没有证据，而且也不可能有证据了……”</p>
“但是乌衣巷不在了，他谢家还在！累比前朝，我朱家何尝亏待于他谢家！”</p>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这等的恩典，我朱家给他了！难道要像前宋那般，把鲁府都封给他才心甘？！”</p>
“古今三太傅，吴越两东山，一千五百年的富贵，他们真的享够了不成！”</p>
朱载壡是越想越气。</p>
放眼整个大明，如果说有那么两家能连朱家都难望其项背的话，除了山东的孔家，便是浙江的谢家。</p>
孔家是明面上的衍圣公，但是东山谢家，便是躲在二十三史之下的那个谢家。</p>
谢迁谢阁老，除了只会侃侃而谈之外。</p>
更是晋庐陵郡公谢安的第三十八代孙，宋鲁王谢深甫的第十三代孙。</p>
江南王谢风流五朝，哪怕是最落寞的唐代也被人称为江南华族。</p>
见朱载壡动怒。</p>
张佐赶忙开口劝道：“殿下莫气了，古云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东山谢家与倭寇勾结，前岁倭寇破泗门而入，夷其全族，已是罪有应得了。”</p>
直到此时，朱载壡才回过味儿来，明白过来为何去年也就是嘉靖二十六年，倭寇破泗门杀大学士谢迁满门闹得朝野沸腾，最后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充耳不闻，已是天恩浩荡。</p>
陆炳也叹了口气，有些苦笑不得的怅然道</p>
“他们是既不想开海，也不想朝廷真的去禁海，反正冒着杀头的罪过去下海的不会是谢家人。”</p>
“谢家仗着累世公卿，视倭寇为家奴，那贼人汪直岂是这般好相与的，泗门一破，谢家全族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p>
“臣听闻，谢家的太傅宅、方伯第、侍郎第、状元第、世恩第、少傅第，光禄第全数被贼人汪直烧为飞灰。”</p>
“谢公父子两代十余位大员，好似从未中举一般。”</p>
说到这里，陆炳也不由得叹了口气，陆家也是世代仕宦，但是在谢家面前，陆家那几个祖宗实在是太不起眼了。</p>
父子两鼎甲，老子太傅，儿子少傅，古往今来也没有见到几人。</p>
谢迁兄弟二人，加上谢迁的六个儿子，除了五子谢至早亡，仅官至七品外，最小的都官是五品同知，谢迁的后人现如今止剩一玄孙谢志望，因当时在金陵国子监读书躲过一劫。</p>
事已至此，这案子即便是继续查下去，也定然是一桩无头公案了，朱载壡长叹了口气。</p>
“请二位署名吧。”</p>
陆炳、张佐两人如蒙大赦，同时叩倒。</p>
“谢殿下。”</p>
只不过就在朱载壡拿着奏本离开之后，陆炳也兀自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之后，想着朱载壡那份奏表上的事情，陆炳却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p>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疑惑。</p>
为什么是嘉靖二十一年？</p>
就这么想着，陆炳兀自走到了关押詹荣的诏狱之中。</p>
詹荣招的很痛快，而且年事已高，故而并没有受太多酷刑。</p>
“角山先生。”</p>
坐在牢中的詹荣疑惑的回过头来望着陆炳。</p>
“文孚怎的有闲来我这里了？”</p>
陆炳望着詹荣，犹豫了许久后，却是说出了一句詹荣打死也没有想到的话。</p>
“先生可知，都察院宁玦，要替闽人上疏开海了？”</p>
听闻此言詹荣整个人好似过电一般，怔在了原地，沉吟许久后才瘫坐在稻草上只剩了声声叹息：</p>
“唉，唉！”</p>
陆炳疑惑的看着詹荣。</p>
“角山先生……”</p>
不待陆炳说完詹荣兀自起身打断了陆炳的话。</p>
“文孚，老夫招了。”</p>
陆炳的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詹荣。</p>
“招甚？”</p>
“你不是一直想问壬寅宫变的事情吗？老夫现在便招！快！当年所有种种皆系老夫勾结孝烈皇后、内阁首辅夏言所为，陛下要的就是这个，老夫认了！”</p>
詹荣的话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此刻也已然布满了血丝。</p>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争分夺秒一般。</p>
陆炳不敢有任何耽搁，也顾不得朱载壡那份奏本了，当即便命缇卫取来了纸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