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三。</p>
凌晨开始，伴随着一声爆竹声在宫外炸响，宫里宫外便开始忙碌了起来，直至正月十七，宫门处花炮不止。</p>
后宫嫔妃皆着葫芦景补服，即葫芦形状的补子，补子内绣祥瑞图样，黄锦等权宦也都换上了各自的蟒袍准备祭灶。</p>
尚善监炊烟袅袅，忙着在制作各种祭典、大朝所需的糕点，除此之外还要储备足够用二十日的肉类后停止杀生。</p>
至于祭灶，本应是天子出面的，但嘉靖连祭天都懒得自己去，显然灶王爷的面子没有老天爷大，一并是嘉靖遣使代祭的。</p>
真正让嘉靖在意的，则是祭灶这一日在内阁值庐举行的廷推。</p>
自壬寅年后，嘉靖避居西苑便辟西苑无逸殿东西两序厢房为内阁值庐，自此内阁便有了两处值庐。</p>
而关系到朝廷一年收支的重要会意，自然是在无逸殿举行。</p>
两张对置长桌两侧，站满了大明文武两班九卿，只不过除了九卿之外，恰逢在京的嘉靖爱将周尚文自然也获准出席廷议。</p>
这也是周尚文头一次出席廷议。</p>
一众飞鱼、蟒袍之中，身着一品武官袍服的周尚文显得分外另类，以至于他自己都已经明显察觉到不适了，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般难受，周尚文忍不住骂了一句严嵩。</p>
“老贼。”</p>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均是听得清清楚楚。</p>
严嵩也只能是装年纪大了什么都没听见。</p>
在无逸殿的角落之中，翰林院的庶吉士们则是围在东宫侍讲袁炜、张居正两人的身后。</p>
外廷诸官稍候片刻之后，张佐、滕祥等司礼监权宦才姗姗来迟，见张佐等人到场，无逸殿后这才传来一阵磬响。</p>
黄锦带着两个小火者搬了两张圆凳出来。</p>
“周老将军，严阁老，君父有旨赐座。”</p>
二人起身行礼：“谢陛下。”</p>
周尚文一屁股坐在圆凳之上，就势翘起了二郎腿，发现周围人都在注视着自己，这才悻悻将腿放下。</p>
司礼监众官归位，黄锦这才入列。</p>
“各位，开始议事吧？”</p>
在黄锦开口之后，严嵩这才从袖中缓缓掏出了奏本。</p>
“那就老规矩，内阁先报收、结，而后咱们再议支。”</p>
“去岁共入帐麦荍两千六百一十六万石，各式丝绢共计一百四十七万疋（pi）棉布共计一百五十四万疋，各式生丝十一万五千斤，各式宝钞折银十万九千二百两，丝绢、棉布折银得三百二十四万两。”</p>
严嵩刚一念完，周尚文便“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严嵩的腿上。</p>
“严嵩！朝廷一岁入了这么多粮秣，你还压着咱大明将士的犒赏抚恤不发？！”</p>
被周尚文猛地一拍大腿，严嵩乌纱帽的帽翅都在跟着颤，所有人都在强忍着脸上的笑意。</p>
“周彦章！你焉能只听收不听支？”</p>
被周尚文这么一打断，严嵩连继续念开支的心情都没了。</p>
反正在场所有人面前都摆着一份开支。</p>
“刨去各州府、布政使司开支，漕运抵京粮秣，不过四百万石，供给畿辅、九边用去四百五十万石需银三十万两填补，九边军饷开支则计二百壹拾万两，东南朱纨用兵，又需军饷、造船三十万两。”</p>
严嵩的话戛然而止，仅至此户部就只剩下了六十四万两的额度。</p>
还要应付宫中、工部各式开支。</p>
在一旁的徐阶赶忙开口打圆场道：“周老将军，朝廷去岁开支过后，赤字犹添十五万两，赤字之合已超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了。”</p>
严嵩悠悠开口道：“遥想宪宗纯皇帝时，九边开支不过四十万两……”</p>
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在暗讽九边将士征战不力，周尚文这个火爆脾气，听懂了严嵩话里藏着的机锋，却丝毫不给严嵩留面子。</p>
“你姓严的但凡是把军饷补足喽该赏的银子发了，用不了三年九边军费就降下来了，你倒是发啊。”</p>
站在一旁的严世蕃忍不住怒道：“军饷军饷，内阁担着的是两京一十三省的庶务！朝廷除了九边之外，还有亿兆黎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