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嫣并不遥远的记忆中,短短二十年间,紫禁城内已经换了四位皇帝。
这四位皇帝中,只有万历皇帝朱翊钧算是寿终正寝。
之后继位的泰昌皇帝朱常洛、天启皇帝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皆死于非命。
紫禁城中至今流传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传说,有人说天启皇帝的落水其实并非一场意外,而是有人事先在朱由校乘坐的宝船上做了手脚。
至于泰昌皇帝之死,那更像是一场阴谋,是文官为了报复万历皇帝而祭出的杀招。
类似这样荒诞不经的谣言在宫中流传甚广,张嫣经历四朝,多少也有所耳闻。
今上继位时已六十有二,可谓日薄西山,再看孙氏野心勃勃,估计建德皇帝早晚也会死于非命。
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很可能会目睹第五位皇帝离开人世,张嫣不由感到一阵悲凉。
当初在天津,就该和周后一起,跳入火海了却残身。
为大明殉国,总好过成为傀儡被人利用,在这深宫中虚度光阴。
况且如今遭受梦魇折磨,夜夜不得安宁。
懿安皇后常会梦见熊熊燃烧的周皇后。
梦中,周皇后一只脚站在燃烧的甲板上,一只脚消失不见,扬起半张烧成炭黑的脸,一遍遍问道:
张巧儿(张嫣小名),你在坤宁宫冷吗?上甲板暖暖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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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从噩梦中惊醒。
大门吱吱呀呀从外面推开,门口出现一道长长的身影。
粗重的喘息,不像是太监。
“贞儿?!”
叫了两声没有应答,皇后有些慌张,起身时看见个年轻道士站在门口,怀中竟抱个宫女。
“你是何人?”
“臣昭武将军孙世瑞。”
皇后顿时惊呆,一阵手足无措,看清进来的是孙世瑞。
“你为何在这里?”
“臣奉命而来。”
懿安皇后在天津卫时与孙世瑞有过一面之缘,建德皇帝登基时两人同时在场,要说不认识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张嫣对这位权臣印象深刻。
孙将军今年才二十岁,容貌雄伟,用貌比潘安来形容也不为过。
古往今来权臣并不少见,可是弱冠之年容貌英俊的权臣又有多少呢?
皇后压抑住内心躁动,强装镇定:
“孙将军为何这幅打扮?你把戚贞儿怎么了?”
“臣没有将她怎样。她被人下蛊了。”
边说边将少女放在太师椅上,伸手摸摸鼻息,抬头对皇后道:
“臣刚进皇宫,发现她被黑烟缠绕,背后还有张纸人。”
“纸人?”
孙世瑞将怀中事先准备好的纸人递给皇后。
张嫣小心翼翼接过,就着烛火看了眼,玉手仿佛被纸人扎伤似得连忙躲开。
孙世瑞伸手去捡掉落在地的纸人,张嫣惊叫:
“蛊毒,孙将军离远些。”
后者嘿然一笑,顺手拾起,不以为然道:
“臣早年在崂山随武当道士研习道法,寻常巫蛊奈我不得。”
张嫣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哦?崂山怎会有武当道士?”
孙世瑞将纸人撕碎,放在蜡烛前烧了,笑道:
“坤宁宫中怎么有道士做法?”
张嫣一笑,没再多问。
“圣上听闻坤宁宫闹鬼,所以连夜派臣来攘除灾祸。”
皇后叹道:“难得圣上还有这份心,本宫近日心神不宁,总是做噩梦。”
孙世瑞望了眼还在昏睡的戚贞儿,问道:
“娘娘刚才叫她什么?”
“戚贞儿,她是戚金之女。”
“她被种了蛊毒,蛊毒附在纸人身上,幸而被臣发现。想必娘娘也是被人算计了。”
张嫣没有立即询问谁给自己下了蛊毒,她不信是建德皇帝派孙世瑞过来的,更不信什么蛊毒之说。然而没有立即说破,只是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茶水,让孙世瑞坐下。
“既奉皇命,那便无碍·····来人!”
唤了两声,没一个宫女上前。
“人都到哪儿去了?”
孙世瑞不卑不亢道:“做法须隔绝人事,臣已让闲杂人等退下了。”
皇后兀自端起茶杯,沉默不语,半晌才道:
“孙将军,请喝茶。”
孙世瑞躬身接过茶杯,知道那茶水中被下了合欢散,哪里肯喝,又放回案几。
懿安皇后眉头微蹙:“将军今日深夜造访,怕不只是为了驱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