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有些安静,越发衬得外面传来的声音轻快愉悦,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欢畅无忧。
沉吟了片刻,萧九重才放下茶杯道:“过完年,萧戎衣就十六岁了。”
裴著挑眉看着他,“不错,那又如何?说起来,当年你将他带回来,我曾经问过你他的出身来历,你不肯告诉我。怎么?你这次回来还与他有关?”
说到此,裴著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只有两个徒弟,虽然跟萧九重比起来,萧戎衣只能算是个被萧九重硬塞过来的拖油瓶。但毕竟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感情自然也还是不浅。
而且这小徒弟傻乎乎的,一点儿也不像大徒弟心眼多,他并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萧九重道:“也不算什么大事,他是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这个我知道。”裴著道,很快他反应过来不由怔了一下,“关外?”
既然说是战场,北地的战场就只有关外了。
那萧戎衣的来历也就好猜了,要么是被掳出关的大靖子民,要么本来就是关外的人。
但如果萧戎衣是北晋人,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
所以还是中原人吧?
萧九重侧首看向门外,院外的天色湛蓝如洗,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的母亲是龙朔军麾下一位将军的女儿,那姑娘当年不幸被北晋人掳出了关下落不明。后来我率兵出关一路打到了遥城……”
裴著点头道:“我记得,正是因为那一次,你名声大震,让北晋人足足有三年不敢犯边。小一是遥城之战半年后你带回来的。怎么?难道他……”
遥城是北晋除了王城以外极少数的几座城池,位于北晋腹地,是北晋祭天的圣地。
当年萧九重只率领五千兵马奇袭遥城,打了北晋人一个措手不及。斩杀了北晋王的堂弟阿史那木速,一战名扬天下。
萧九重点点头道:“他的母亲就是那位被掳走的姑娘,父亲……是阿史那木速麾下的副将,贺兰嵘。当年我带兵攻入遥城斩杀阿史那木速之后,那姑娘亲手杀了想要突围去求援的贺兰嵘然后自尽了,临死前她求我将萧戎衣带回关内来。”
“她父母在她被掳之后不久相继故去,家里虽然还有兄长,但她失踪多年早已经断了音讯,更不想让人知道这孩子的身世。”
“萧戎衣当时年岁太小,受了惊吓大病一场,病好了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只是…病好之后,从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我只能将他送到山上来。离边关那些人和事远一些,或许他能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裴著一时也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
“你既然希望他平静地过完一生,为什么现在又提起此事?”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最好就谁都不要提。
即便萧九重身边有当年的人知道此事,只要萧戎衣不接触军中的人,他又怎会有渠道知晓?
更何况,这些年也没见萧戎衣有探究自己身世的意思。
萧九重抬手按了按眉心,道:“贺兰扈死了,贺兰耄和贺兰绰都被俘虏了。”
“那又如何?贺兰氏的人总不会还在找他吧?”萧戎衣失踪十多年,北晋人多半会觉得他已经死了。在关外那种地方孩子好好养着都不一定能长大,更何况是遇到那样的事情?
萧九重抬眼看了他一眼,“贺兰氏旁支人丁兴旺,两个嫡支却并不繁盛。特别是贺兰嵘那一支,贺兰嵘早死了,贺兰耄被俘。贺兰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子嗣。最重要的是,萧戎衣……相貌与贺兰嵘有几分相似。”
“贺兰嵘只有这一个子嗣,当年贺兰嵘惨死遥城,孩子却失踪了,这些年贺兰氏的人从没有放弃寻找。”只是萧戎衣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山上,贺兰氏即便怀疑孩子当年被龙朔军带走也找不到线索。
裴著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沉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萧九重道:“除非让萧戎衣永远待在山上,否则贺兰氏的人早晚会找到他的。”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萧戎衣如今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未来的人生何等漫长?更不是裴著这样早已经见识过世间一切,只想归隐山林的隐士高人。
将他就这么困在山上,无论是裴著还是萧九重,都是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萧戎衣自己长了腿武功也不弱,如今正是心心念念想往外跑的时候,想将他困在山上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九重沉声道:“未来的路如何,终究要让他自己选择。”
裴著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小子傻乎乎的……”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裴著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小院后面的山坡下,萧戎衣正蹲在地上逗弄圈养在山坡下的几只灰扑扑的兔子。
凌揽月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不愧是从小跟裴先生在山上长大的孩子,很是耐得住寂寞。就连几只小兔子,也能自得其乐地玩儿很久。若是她少年时候,只怕被打断腿也要跑下山去玩儿。
萧戎衣伸手揪住一只兔子的耳朵将那灰扑扑毛茸茸的小东西捞起来,笑嘻嘻地对凌揽月道:“揽月姐姐,今晚我们就吃它吧?”
那灰兔子在他手里蹬着腿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凌揽月笑道:“这些都是小一养的?”
萧戎衣撇撇嘴,嫌弃地道:“我养这玩意儿干嘛?老头子说想吃,我前些天上山去抓的。”
“小一真孝顺,看起来跟裴先生感情很好啊。”凌揽月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