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城里新年的喜庆尚未完全散去,龙朔军和凌府中的气氛却已经变得肃然。
深夜,凌闯书房里灯还亮着。
凌揽月推门进去的时候凌闯正蹙眉看着桌上的卷宗,脸上的神色肃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舅舅,吃点东西吧。"将端在手里的宵夜放在他跟前的桌上,凌揽月轻声道。
凌闯抬手按了按眼角,温声道:"这么晚了,阿月怎么还没睡?"
凌揽月道:"听说舅舅还在书房,过来瞧瞧。"
凌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凌揽月坐在一边,摊手托腮看着凌闯吃东西,"舅舅这么晚还没睡,可是在担心西北的局势?"
凌闯轻叹了口气,道:"大靖休养生息这么多年,也才堪堪恢复了一些前朝的气象,若论鼎盛之时却还差得远。也是因此,面对西荣和北晋或明或暗的挑衅,这些年我们也多是以守为主,必要时候才予以还击,却很难伤其要害。"
凌揽月道:"前朝末年异族肆虐,北方十室九空,若非两代先皇忍辱负重,岂有大靖的今天?如今,大靖兵强马壮,不就是报仇雪恨的时候么?"
原本这些事情应该在先帝时候完成的,可惜先帝因为身体的缘故,虽然称不上昏庸,却还是让最初的雄心壮志付诸流水。
所幸大靖的国力和兵马并未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损失,如今到了萧九重这里,是该和北晋人算总账了。
"舅舅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凌揽月望着凌闯问道。
凌闯沉声道:"这些年我们的注意都在北晋人身上,此次出兵北晋,我有信心必能大获全胜。但西荣选在这个时候出手,确实让我有些担心。"
一直以来对大靖人来说,北晋才是真正的敌人,大靖有着高原和西北戈壁阻拦,和中原王朝的摩擦并不算多。
甚至在很多中原人心中,西荣只是西方一个寻常的蛮夷国家而已。
但凌闯身为龙朔军主帅,自然知道西荣早已经是西边鼎盛的强国,若非因此当年大靖也不会轻易让公主前往和亲。
从前西荣并未显露出太多对中原的觊觎,大靖也有防备,双方还算相安无事。
如今这个时候西荣人来插一脚,而且听起来还是西荣人主动和北晋人勾搭的,就不得不让人警惕了。
凌揽月沉吟半晌道:"舅舅若是相信我,我想去一趟西北。"
凌闯闻言不由一怔,立刻断然拒绝。
"这怎么行?!西北那地方危险重重,你去做什么?"
凌揽月嫣然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虽然苏蕴楼说了许多,但苏蕴楼的话到底能信几成也未可知。我们在那边虽然也有人,但只怕做不了主。无论消息传回洛都还是传到朔云城,只怕也都赶不上了。"
凌闯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苏蕴楼不可全信,你若是去了……"
大靖未来的皇后若是落到了西荣人手里,那可就好看了。
凌揽月无奈:"舅舅就这么信不过我?"
凌闯摇头道:"不是我信不过你,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去问萧九重吧。"wap..com
"您可是我亲舅舅,怎么会做不了主?"凌揽月不依,"再说现在去哪问他?"
"那就好好在朔云城待着。"凌闯道:"还没到要你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去冒险的地步。"
凌揽月坐正了身体,认真地道:"可是我想去啊,我能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躲在朔云城里干看着?".
凌闯沉默不语。
人总是这样矛盾,身为舅舅他既希望唯一的外甥女潇洒自在,不要成为那些一辈子被约束在闺阁中的女子。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让她冒任何的风险,希望她一辈子平安顺遂,他会为她将一切风雨都阻挡在外面。
特别是当年那件事之后,他们越发担心她的安危了。
不想她回了一趟洛都,倒是变得更加坚韧聪慧了,胆子却也更大了许多。
这或许也是世事难两全吧?
“舅舅。”凌揽月认真地望着凌闯,轻声道:“我知道舅舅是担心我,但是…阿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仅是想帮你和恕之,更是想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会注意安全的。”
凌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你确实不是小孩子了,从前可没这么倔强。你可知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不仅是陛下那里,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你母亲…你要舅舅将来如何向他们交代?”
凌揽月道:“我才不会出事了呢,再说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若是还在,只会夸我不愧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舅舅别忘了,当年外祖母可比我经历的风风雨雨多了去了,身为沈配天的外孙女,我怎么能一味躲在别人身后呢?”
凌闯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自己母亲当年做得不对吧?
更何况,已故凌老夫人确实是边城许多少女们多年以来崇拜的对象。
见他如此,凌揽月知道他已经妥协了。
“谢谢舅舅,舅舅放心将白兰城的事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让舅舅失望的。”
凌闯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洛都那位交代吧。”
凌揽月偏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等九叔回朔云城她早就已经到西北了,至于怎么交代就等将来再说吧。”
七日后,凉州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来了一群旅客。
苦寒之地的边陲小镇很是贫瘠,统共也不过一条街道。
街道两旁是低矮狭小的房屋,街道上是衣着陈旧的百姓,暗沉沉的天,还有风带来的黄沙,整个天地都有一种暗沉压抑之感。
而这个人口稀少看起来十分寥落的小镇,已经是附近方圆五十里内人口最多的地方了。
镇上唯一的客栈里,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听到门外的动静连忙睁开眼睛抬头向门口望去。
却见门外一群旅客正在下马,老板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门外来的有七个人,五男两女,穿着虽然并不华丽却也与这镇上时常往来的人截然不同,显然都不是差钱的主儿。
“几位贵客远来,不知是住店还是打尖?”
刚刚翻身下马的女子笑道:“住店,要七间上房。”
闻言掌柜连忙赔笑道:“姑娘见谅,小店寒微比不得大地方,只有五间空屋子勉强可住。”
女子有些无奈地道:“无妨,出门在外也只能将就了。楼兄,只能委屈一些了。”
站在一边的青年轻咳了两声,笑道:“沈小姐说笑了,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掌柜已经明白过来,这群人做主的是最先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似乎还不到双十,遮挡风沙的浅蓝色长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那男子披着一件大氅,倒是没有遮面,只是脸色十分苍白,看着就像是个病病殃殃的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