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在府城,李满园跟着他舅哥赚了个盆满钵满——两四百文进价,卖五百文, 也卖掉了九十九本, 挣了近十吊钱。
两下里加在一处, 再去了路上的花销费用, 李满园净得了有十一吊钱。
拿一吊钱在府城买了些雉水城所没有的新鲜物什,李满园揣了整十吊钱家来。
钱氏见李满园进门立便高兴迎道:“老爷, 你可回来了!”
“对了, 我哥呢?怎么没一起来?”
李满园打发走临时雇来的车夫方才道:“你哥从府城拉回来一车年画,正忙着收拾呢!”
“我约了他明天来吃午饭,你准备准备!”
“哎!”钱氏看着地上的好几个包袱高兴地应了。
“郑婆子, ”钱氏唤原先的小寡妇现今的李福媳妇:“老爷家来了, 你赶紧地把这些东西都拿屋里去, 然后杀只鸡炖了做午饭!”
正在河边收拾菜园子的郑氏闻声立便丢了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李福呢?”李满园看买的男人不在家不觉奇怪道:“家里的地还没收完?”
“收完了!”钱氏道:“然后娘来看到,便把李福叫家去帮忙了!”
钱氏一点也不想李福去给二房帮忙,但架不住于氏天天来缠——为了耳根清静, 钱氏只得把李福派了过去!
“我不在家, 娘也常来?”李满园颇为奇怪。
李满囤知道他娘不喜欢钱氏,实不知他娘来干啥?给自己找气吗?
钱氏嘲笑道:“这不是重阳节红枣给娘做了一套新绸面的丝棉袍子和绵裙吗?”
为了在村人前显摆新衣,现于氏得了新衣便会一改先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风范,不惜横穿整个村子来她家嘚瑟。而当别人问起, 于氏总是一脸慈祥地告诉道:“我去看看满园。他媳妇年青,还不大会过日子。有我在旁边看着多少好些!”
外人听了不免要恭维一回“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李三奶奶爱子,儿子媳妇好福气”这类的话,捧得于氏得洋洋,却把钱氏气得个半死。
钱氏心说没你我日子才好!真要听你的,我一准就是第二个大嫂子!
李满园闻言也是无奈,他知他媳妇也不待见他娘。
李满园不愿夹在两!两个女人中间受夹板气便活稀泥道:“李福去帮两天忙也是该的,毕竟哥每天都给咱们接送贵富上放学!”
钱氏闻言便不言语了。
对于三年前分家二房得了最大的便宜,钱氏依旧耿耿于怀。
她并不觉得二房兄长李满仓一年多帮忙接送孩子该如何感激——这能抵她家的几亩地?
李金凤坐在堂屋门前的小竹椅上看到她爹来家并未站起身。
裹脚一年多,现李金凤的脚依旧还很疼,只她疼习惯了,日常也能帮着钱氏看扶妹妹李桂圆。
看到李满园进屋,李金凤腼腆地叫了一声爹后又催促她扶站在地上的妹妹道:“桂圆,叫爹!”
桂圆听话叫道:“爹!”
李满园看到两个女儿忍不住笑道:“金凤、桂圆,爹从府城给你两个捎了绒花,一会儿让你们娘拿给你们!”
钱氏一听就抱怨道:“她两个又不是没花戴,你又买什么花?府城的东西多贵?”
李满园好脾气道:“难得去一趟嘛,而且这花我在咱们雉水城还真没见人带过!”
“对了,你也有份!”
闻言钱氏说不下去了……
屋里坐下李满园把装钱的包袱推给钱氏道:“这钱你收起来!”
钱氏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十吊整钱,不觉惊讶道:“这么多?”
十吊钱,都够她儿子贵富念一年书了!
“嗯,”李满园点头道:“只靠我和你哥的本钱原是挣不来这些。但这回托大哥的福,红枣给面子,赊了价值几十吊的书给我们去卖,然后又正好卖完了,方得了这些。不然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啧啧,”钱氏咋舌:“几十吊说赊就赊。现红枣得多有钱?”
“那不是咱们能想的!”李满园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今儿我去谢家,我想着我刚从外面回来没穿好衣裳,我就没说找红枣,只告诉门房找张乙。”
“结果门房对我那个客气啊,倒茶摆点心的招待——太太,你想,这都是看谁的面子?还不是红枣的?”
……
饭后李满园拿了府城带来的四色礼去老宅见爹娘。
于氏听李满园嘚瑟此行赚了十吊钱,先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只关心问道:“这什么七巧板这么赚钱?”
“还是府城人有钱。”李满园艳羡道:“逛庙!庙会的人但凡孩子要,就舍得掏钱买。”
“进价七文的七巧板,贵银在城隍庙卖十文钱一个还有人还价,我和我舅兄在府城卖十五文一个,都不讲价!”
“这卖一个赚一个还多,能不赚钱?”
“不过说到赚钱还不是七巧板,红枣女婿写的那本书,那才叫来钱快!”
“那书只要卖出去一本,就能赚一百文,抵卖十二三个七巧板!”
“啊?!”
不说于氏惊讶,就是李高地都惊到了,忍不住插嘴道:“卖书这么赚钱?”
“当然!”李满园骄傲道:“要不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似咱们买一本《可是卖一本赚两本?”
李高地听着有理,但想想又道:“这卖书的利大,本钱也大吧?”
李满园心里藏不住话,当下便实话告诉道:“可不是!这回带进府城的一百本书,都是红枣先赊给我的,不然只靠我和我舅兄哪来这么多本钱?”
听说是红枣的帮衬,于氏迫不及待地问道:“满园,你下回去府城能不能把你哥也带去,让他给你和你舅兄搭把手?”
“娘,”李满园摇头道:“这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此趟去府城全得我舅兄带路指点。”
“我舅兄肯带我去除了是走了大哥、红枣的路子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看我媳妇的面子;二是他儿子还小,现搭不上手,一个人确是忙不过来。”
“不然谁肯把自己的发财路子告诉人?”
“再就是我舅兄就一辆骡车,拉货有限。比如这回从府城家来,他又拉了一骡车的新出的年画回来卖,而我就是空身人回来。”
“娘,我有自知之明,我舅兄肯带我这一趟已是天大的人情,我不好再多提要求!”
于氏没想到她不过说了一句,满园竟就顶了她十句,而且口口声声他媳妇的面子,脸上颇为挂不住,但碍于郭氏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闷气暗憋。
郭氏听于氏开口原也是一腔热忱——半个月挣十吊钱的好事,谁不想?
她和男人辛苦种菜卖菜一个月不过赚一两吊钱,刚够两个儿子的私塾束脩,而明年她家将是三个儿子念书,开销会更大。
虽然家里现在城里已有三套宅子,其中两套收租,每月也有四五!五百钱;在村里的山头一年枸杞也能收入四十来吊钱,但郭氏犹嫌不足,依旧恨不能天降钱雨,让她家越过大房哥嫂才罢!
现听到李满园的拒绝,郭氏无异于冷水浇头,心中郁气——她男人每天接送侄子贵富上放学,偏三房人有了发财的门路却不肯拉扯她家,真是气死他了。
李高地倒是深以为然,点头道:“满园,你说的是。你舅兄肯带你,是他仁义。你可别听你娘的去问,没得让人看不起,以为我李家人都赖上他了!”
明明是钱家人托赖红枣发财,李高地想:但满园开口让钱多有带上满仓,便似他们李家人都指望钱家人给帮衬了。
这个人,李高地觉得不能丢!
“家里的,”李高地又和于氏道:“满仓想卖七巧板,还有书,咱们城也能卖。你看贵银八月节不就卖得挺好?”
“几天功夫挣了三四吊钱。还能顾到家!”
李高地可不放心李满仓去府城,心说去这么远的地方,要是有个闪失咋办?
何况家里日子又不是不能过。
如果可以,李高地也想管着李满园不给去。
作为庄户人,李高地实在看不惯李满园丢下秋收,跑去做买卖的行径,觉得他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