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楼下，喧哗声漫天袭来，一波接一波的食客逃出缚彩楼门。。</p>
“烧起来了，酒楼烧起来了！！”</p>
“快离开这儿！！”</p>
整个酒楼顿时炸开了锅，掌柜的唤来小厮打水救火，自己则蒙着个头躲了出去。楼上楼下，脚步声此起彼伏，衣冠不整的美郎君从雅间里跌爬出来，酒壶杯盏碎了一路，陪酒脂粉们哎哟哎哟的紧倒起小金莲，就连系了一半的抹胸都顾不上了。</p>
其实……只不过是一团火堆到了酒楼屋坡上而已，但这么以讹传讹，愣是传成了山体滑坡般的危险。</p>
颤鸣的地板震的脚底都隐隐发麻，等到楼下人言声密集后，这案子上的茶水才渐渐恢复平稳，没有再溢出来。</p>
一只手握了上去，磨砂着杯壁。</p>
身边那人跑的气喘，直接提了茶壶灌，两口下肚，啪的一声重重放下。</p>
“这么一晚上陪你折腾的，可居然连一盏茶的戏份都捞不到。”</p>
“你这张脸辨识度太高，如果你三姊都认不出你的话，我也不介意放你出去祸害人。”</p>
那只手握了握茶盏，而后也是笑了。</p>
“开始。”</p>
……</p>
……</p>
麦秸巷里登时一片愕然声席卷，目光望过去看，一团熊熊的火焰在信阳楼屋坡上燃烧，就像是一把立在麦秸巷口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十字街口。</p>
李府门前不少人都挤了过去看，可惜屋坡太高。能见到的也只有那一团亮透半边天的火。</p>
“不……不是？苏…苏先生……”</p>
“就这么烧死了？”</p>
别说他们吃惊的张大了嘴，就是李府前那些士大夫们也收不住脸上的震惊，“这……这……”的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p>
王缙和带齐衙役过来的赵思诚一时间有些错愕。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巷口忽然响起一阵清晰有力的疾行声，众人把吃疑的目光望过去，尘埃中，五十余人正齐步往这里赶来。</p>
“是厢公所铺兵！”有人认了出来。</p>
“吁——”</p>
为首的东厢巡检使段澎收缚住马蹄，高坐于鞍上朗声问下。</p>
“此地是何变故？”</p>
高扬的问声如雷鸣劈下，与他熊腰虬臂的体格相互映衬。其后的五十余节级手按佩刀，尽是凶悍之姿。</p>
王缙和赵思诚原本倒也无甚想法，但见这厢公所的军巡这般威仪姿态。顿时底气就矮了一截。府门前李氏族人交头接耳起来，眼角的余光不停的瞄这些铺兵，自是担心他们会问起苏进的事，虽说只是死了个商户。但毕竟是死在自己府前。要是真个追究起来，怕也是脱不了干系。</p>
正在众人心头微妙的时候，巷口又是一队人马进来，“驾——驾——”的十余骑踏尘闯进这巷子，他们高跨着黄镖马，虽然身着寻常便服，但胯下咴咴的马嘶声却透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p>
为首那人打马上前，与那巡检使段澎并头而立。</p>
“段巡检。此下是为何？”</p>
“哦，是种副指挥使。”那段澎看清来人后赶忙见礼。</p>
看样子只是碰巧遇上。</p>
段澎见种师中行sè匆匆。又是暗点了人马，不禁问道，“种指挥不在三衙高干，来此处市坊可谓何事？”</p>
种师中摇头苦笑了声，“内东门司前几ri的一批贡品被劫，左都知便是托种某暗中追查……”他言尽于此，段澎也是心领神会，就不再多问，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正经事上。</p>
“此地是何变故？”</p>
他又高声问了遍面前密密麻麻的行人，语气中微有愠气，大多人出于本能的畏惧不敢应话，看的这巡检使更是脸sèyin沉，他马鞭一指靠前拥挤着的毡帽小子。</p>
“你！上前给我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p>
那小子瘦的就只贴了层皮，羸弱的模样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被风刮走。他在王缙等人皱眉的目光下上前回话。</p>
“回巡检大人的话，一品斋的苏先生今晚为李家娘子祝寿，乃是举京皆知的大事，小人出于好奇，也就过来看看……”他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只是府衙的官差说苏先生扰乱治安罪不可恕，就用弓箭将那在天的松脂灯shè破，巡检大人且回身看信阳楼顶上，苏先生…已经葬身火海了。”</p>
熊熊的火焰现在还在烧着，那火红的颜sè在此时甚是刺眼。</p>
随着他的讲述，旁边王缙赵思诚的脸sè越来越差，隐隐间已是有惊慌之sè。</p>
对于他们这等官家子弟而言，即便是误杀了个商户，也还不到天塌地陷的程度，以他们的背景，补救方法还是不少的，但…坏就坏在事情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即便他们是宰执子裔也很难全身而退。</p>
历朝历代的律法虽说一直是偏向于他们这个阶层，但本质上还是维护皇权的工具，皇帝默许你一些律条之内的特权，但不容许你明目张胆的挑衅他定下的规矩，作为官家背景的衙内子弟，从小对于这个“度”的把握就很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知道眼下这件事情会有多么棘手。</p>
说到底，那个门阀士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贵族们已经没有以前那般zi you的生杀大权，所以……他们开始慌了，这种情况即便能在事后通过关系消减罪罚，但也绝对不会轻了，杀人之罪自古皆重，而且苏进近来在京师风头极盛，如果他家人一定要告到鱼死网破的话，恐怕朝廷在出于维护公信的考虑下，正好拿他们来敲打京师的贵胄子弟。</p>
一阵又一阵的寒气包拢向赵思诚。那张原本俊逸的脸已经白成了薛涛纸，他惶恐的把目光投向府前的父亲，而此时。一直都表现淡定的赵挺之也无法镇静了，他眼神yin晴不定，脑中已经在高速盘思对策了。</p>
不过论到最紧张的，还得属王缙这官衙内，他与苏家本有间隙，而且……</p>
看着那瘦成猴子似得小子在跟段澎解释来龙去脉，言语间。还透露着对于苏进的敬仰之意，这对王缙而言更是雪上加霜。</p>
这混账东西……</p>
他咬着牙，酒意全消。暗中吩咐家仆回去给信，这情况还得他爹出面。</p>
“你所言可真？”马背上的段澎神sè凛冽，“若是恶意诬陷，本使可饶你不得！”他高举着的马鞭似乎下一刻就能落人头上。吓得那猴子赶紧抱头。</p>
“小人安敢欺骗大人。这里所有人都瞧见了，若是小人有半句虚言，任凭大人处置。”他这么说，人群中果真有断断续续的支持声。</p>
“段巡检，我等亲眼所见，确实是这些衙役害死了苏先生。”</p>
“我也见了，他们用弓矢shè破了松脂灯，致使灯毁人亡。”</p>
“这光天化ri下行凶杀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也不知是哪个喊得第一声，这使得接下来此起彼伏的骂声不绝。高俅那帮子的人喊得最大声，氛围越炒越热，显然是激起了民愤。</p>
“今天要是不给个交代，我们就不走了！”</p>
“府衙这般草菅人命，让我等汴京百姓如何安心！”</p>
“给个交代！”</p>
“对，给个交代！！”</p>
这滔天的民怨起来，赵思诚吓的已经六神无主了，身边那受人贿赂的班头梁逵更是腿都软了，哆哆嗦嗦着嘴，将僵硬着的脖子扭过来看赵家人。</p>
“赵…赵郎君……”他只是个小衙吏，可没什么背景傍身，众目睽睽下弄出了人命，铁定是少不得牢狱之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