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祥第一次叫陈亦卿作“亦卿哥”,过去不管陈亦卿怎么劝他不必那么客气,他总是将陈亦卿当做恩人样的客客气气唤作“公子”。
之所以这么叫陈亦卿,也是他希望陈亦卿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能够不生朱玉轩的气,可以去救他。
陈亦卿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也听到了,他是被朝廷的玄武军带走的,我能怎么救他?让我去跟一支军队博弈么?若是在浔阳或许我们还可以通过那些知府夫人,县丞夫人们探听些消息。可那是京城,我连玄武军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不清楚,我怎么救他!”
无疑,陈亦卿说的是不可否认的道理,但正是这他们都明白的道理,被说破后异常的令人沮丧。
“那怎么办?我们就任由玉轩在京城不去管他么?”尚冷静的陈亦卿和程祥都不知该说什么,张世牛依旧是不肯死心。
沉默一会儿,程祥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坚定地同陈亦卿说:“我去吧!让我去京城!”
陈亦卿摇摇头,“你去京城又能做什么?跟小轩一样去送死么?”
程祥答道:“我可以先去探听消息,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动,我去帮着锦绣布庄分号做事,顺便打探消息,有了进展我让人捎信回来给公子,你再分析怎么办。”
张世牛附和道:“我也去,我也去!”
陈亦卿看着程祥不仅不再担忧,甚至是带着点光芒的眼神,忽然心中一振,明白过来程祥为何会如此迫切的想去京城了。
每年的节日他们都会送一些东西回河西镇,一开始是王启顺提议,借着陈亦卿、程祥他们的名义给家乡的亲友送去节礼,陈亦卿也有心要感谢当初帮过他们的王启发和那几位好心的大婶。
也是无意中陈亦卿才知道,程祥每次都会借着送东西回去托人打听李秀才可曾回去过。程祥对待李秀才的有情有义,也让他觉得欣慰与欢喜。
但是此时,程祥比自己还要迫切去救玉轩和玲珑,陈亦卿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那个在程祥最无助,最难熬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被他当做偶像又当做家人的李秀才,程祥提起他总是亲昵地称“李哥哥”。而对于自己,却始终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公子”。
陈亦卿忽然觉得这样的程祥,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和玉轩一样,怀揣着自己的过往和明天,去追寻他们自己的目标和梦想。最终,自能和自己作伴的可能只剩下那一双拐杖。
他的表情忧伤起来,语气也淡淡的:“好了!你们不用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去京城救他们,至于去不去怎么去我还要想想。王叔自年前一直病到现在,念恩一个人撑着家和宝阁够辛苦了,你们要是有那精力不如多关心关心眼前人。”
提到念恩和王启顺,程祥和张世牛确实不能反驳,念恩因为父亲的病和玲珑走后,衣柜的生意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着实是整个人既沉默又瘦了一圈,连齐大夫都说近日王启顺怕是就不好了。
娉婷见他们几个第一次如此凝重,便讪笑着对大牛和程祥说:“好啦好啦,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不早了。我给公子打水洗面,你们赶紧走吧。”
明知这夜谁都睡不着,可娉婷还是不忍看陈亦卿如此为难的样子。
望着窗外簌簌的雨打芭蕉,陈亦卿有些出神,娉婷将他身上的薄毯拢了拢,坐在他身边,即便不说话也想如此静静的陪着他。
“娉婷,你怕死么?”
“诶?”娉婷没想到他会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可这个字眼让娉婷想到过去的日子,有些伤感起来:“若可以一死了之结束痛苦,那也没有什么吧!可是现在的我,我还不舍得死。”
娉婷说着用满含温柔的眼神去看眼前这个呆呆愣愣,没有了往日足智多谋的神采,而显得有些颓废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还……舍不得死。”
“你会去救他们吗?”
陈亦卿摇摇头,“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娉婷大着胆子回答他:“我……我当然不想你去京城,而且,而且你去救玲珑……但是,我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不是吗?做你现在想要的选择,无关结果,那便是对的!若你留,我自会陪你,若你去,我也会支持你。”
陈亦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浔阳城中寻常客,明月照人分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