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瑞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她掩饰着心中诧异。
此前她也曾偶然见过一些人和路彻尔“谈生意”，但跟路彻尔打交道的大多是历经风雨的老手，光从外表看就透着一股阴暗凶狠的味道，像这样柔弱的少女，和这样清秀的青年，是极为罕见的。
难道是刚来到拜宁的旧大陆贵族？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非得凌晨时分谈不可呢……
她尽力忍住打呵欠的欲望。
路彻尔同样注意到了她，侧过头，对她招了招手。
瑞依言走过去，本想站在安乐椅扶手旁，但路彻尔却不动声色地压低手臂，将她拨到了后方。
这说明他认为，这两个人，或者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和那些刀口舔血的危险分子一样危险。
瑞不由得集中了因初醒而散漫的精神力。
或许是注意到了路彻尔维护的姿态，金发年轻人微微一笑。
“您似乎有一位可爱的同居人，是您的……女儿吗？”
瑞听得瞪大了眼睛，心说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随即她就感到自己头顶的发丝被揉乱了。
“人少年时总是因冲动而犯下错误，”路彻尔一边摸她的头，一边喟叹似的说道，“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角的弧度。”
……路彻尔先生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丝毫不输旁人呢。
瑞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她配合地退到安乐椅背后，表现出一副孩童的乖巧模样。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路彻尔更深地陷进安乐椅里，语气懒散。
金发年轻人是那样的温润有礼，加上他清秀的容貌，任谁看了都会产生好感。
“我们希望能够雇佣您，去那座废弃教堂寻找一样东西。”
废弃教堂？
瑞在心底嘀咕。
不，重点是，这个人刚才说想要雇佣路彻尔先生？
随即，她听到路彻尔笑道：
“你的主人是否弄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中间人罢了，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做成这么大的事。”
“不，我们毫无疑问正是需要您来完成这件事。”金发年轻人谦卑地微笑着，“事实上，我们很清楚，放眼整座拜宁城，您是屈指可数的、能够完成这个委托的人物之一。”
吃瓜群众瑞表示震惊。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说路彻尔先生是个非常强大的战士。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位日常爱好是钓鱼喝酒的懒散青年与魔物搏杀的样子，虽然她并没见过什么魔物——因为从没去过野外。
这两人还在进行着机锋暗藏的对话，而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短发少女却仍旧是一副淡静模样，似乎对房间里正在进行的这场谈话毫不在意。
与其说是淡漠，不如说是在非常认真地发呆。
听上去，她和那位金发的年轻人似乎是主仆的关系，但瑞却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能体现贵族身份的装饰或是物件。
瑞偷偷从侧面打量路彻尔，发现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起。
“我很好奇，这种玩笑话是从哪儿来的？”
“您在拜宁生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拜宁很大，您的熟人很多，总会有那么几个老朋友对您的过去有所了解吧？”
瑞敏锐地感觉到，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剑拔弩张。
她不由得捏紧了搭在椅背上的手指。
路彻尔轻笑一声。
“原来你们打听我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啊。现在想想，维恩·布茨已经有接近一周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你们是多久之前来到这座城市的？”
“我感到非常抱歉，”金发年轻人语气诚恳，“但请相信，我并没有让您的朋友遭受多余的苦痛……事实上，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告诉了我关于您的故事。”
望着那张柔和的、堪称秀气的脸庞，吃瓜群众瑞缓缓地在心底打了个寒战。
原则上拜宁作为开拓移民的城市，是不准许打架斗殴的——虽然只是原则上。但一个外来者，竟然敢对早已形成了内部体系的本地开拓民下手……
“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那座教堂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瑞只见过城内的最高教会和大小教堂，不知道拜宁居然还有废弃的教堂。
路彻尔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语气依旧随意：“虽然不清楚你们打听到了哪一步，不过至少也该清楚这里的某些规矩。要是贸然打扰到某些不希望被打扰的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冷。
“请您相信，我们并非想要在此造成混乱。您有您现在的生活方式，任何人都无权横加干涉。但是‘那座教堂’中遗留的那件物品，对我的主人来说非常重要，我们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请求您的帮助。而且……”
金发年轻人放缓了语调。
“……如果您能进入教堂内部，将那件物品取走，或许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那片区域的各种异常现象……您不这样认为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物品啊？能不能把名字说出来给我听一下？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说得好，”路彻尔微笑道，“但我拒绝。”
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低沉声音在桌面上响起。
瑞看着年轻人将一只以精美丝绸制成的袋子放在桌上，躬身朝着路彻尔行了一礼。
“请将这当作我们为冒犯您这件事致歉的赔礼，”他温和道，“我们会耐心地等待您给我们第二次答复。”
说完后，他走向安静等待的轮椅少女，以最温柔细致的动作替她整理好裙裾的褶皱，而后推着她向外缓步走去。
瑞盯着桌上的袋子。
布袋鼓鼓囊囊，以丝带束住的开口并没封好，流淌出内里金灿灿的长条状光辉。
居然不是金币。
是金条。
作为一个上辈子的社畜，瑞看得有点腿软。
“瑞，去开下门。”路彻尔淡淡地招呼道。
瑞艰难地收回视线，点点头，跑到门口。
“非常感谢您。”开门之际，金发的年轻人微笑着对她说。
被突如其来的敬称震了一下，瑞无言地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就在金发年轻人推着轮椅迈出门的一瞬间，瑞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清澈如泉。
“我记得你。”
人偶般的少女淡淡地说道。
她的眼睛并没看向任何人，但无疑是在对着某一个人说话。
瑞微微一愣，望向那人偶般的苍白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