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兆陵神色自如,丁点不曾放在心上,似是戏言开口,“旁人总说,你糜余怀觊觎帮主位子,不然怎会如此事事躬亲,恨不得缩减阳寿,也要尽心竭力,我却知晓你为人如何。不愿叫我这武痴下山,是怕我同叶翟斗个两败俱伤,事事躬亲,是要令我省下心来习武,是也不是?”
“总瞒不过你。”糜余怀无声笑笑,侧过脸去,“但既然是习武之人,我铁定是阻拦不得,您老心头所想,大概就是要同那叶翟一战,输赢生死皆尽置之度外,但真要是拉开阵势,哪里是想收手便能收手的,点到为止,不过是一句戏言。”
两马并行,糜余怀不曾刻意让出一步,而贺兆陵也不曾刻意领前一步,始终是并驾齐驱,闻言点头,“此话没错,点到为止,其实本就需两方能耐差距过大,且若是比斗拳脚尚且好些,即便是白挨过两拳,也未必落下多大病根,可兵刃相争,恐怕当真要分生死。甭管是横练内外家,不曾练到铜头铁骨的境地,肉皮五脏始终难抵刀剑,收手一招,兴许就是无故赴死,谈何点到为止。” 糜余怀面皮又是猛然绷起。
“瞧瞧你这模样,当初你还不曾入马帮时,瞧着白白净净,倒是像位富家公子,如今哪还能看出丁点当初模样,两颧越发干瘪,再这般下去,恐怕你那小侍女便要看上其他家的翩翩公子喽。”贺兆陵打趣,眼见得后者面色并未好转,便又开口,“糜老弟,且瞧瞧本帮主腰间,与平日有何不同?”
文人却是分明不想理会,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信口回话,“帮主这口腰刀,瞧着便是才经磨洗,就连刀鞘都显得比往日油光锃亮,妙得紧呐。”
贺兆陵笑意不减。
“找抽?”
文人只得不情愿扭过头来,上下打量贺兆陵一番,神色骤然有喜意升腾。
贺兆陵常着一袭黑,且腰间束条银缎带,瞧来精神极足,虽说不比黄衣耐土,但总归有几分贵气,将长刀插到玉带当中,极显气势。可如今贺兆陵却是未系那条银缎带,更不曾佩刀。
“早就言说过刀法不曾大成,你小子却是偏偏不信邪,再者出门前起过一卦,今日不宜动刀动枪,适走马观花。”贺兆陵促狭笑起,“只因这点小事,便时常茶饭愈少,身量愈清减,你这点肚量,纵使拱手将帮主之位送到你糜余怀手上,也迟早要累死在任上。”
“我这性子,当不得大任,”糜余怀面目平淡,方才喜色还不曾尽褪,故而显得年纪略微浅了少许,波澜不惊道,“何况我这只会两手花拳绣腿的酸秀才,现在都够不着总舵后头那棵枣树的枝头,如何能服众?明年果熟,只有让你这位身子灵便的帮主前去爬树摘枣喽。”
“当不得也得当,何况你小子又不爱吃枣。”糜余怀仍旧笑意不减,但瞧来又稍有些古怪,可惜糜余怀并不曾看得分明,只是牵起马缰绳,缓缓而行。
果真不出糜余怀所料,偷袭之人,并未曾下得狠手,将一众马帮中人逼入处山坳,便是退去,待到数百人手匆匆赶来的时节,已是稳住情形。其中属烟波先生负创最重,先是为叶翟伤了两肩下肋,身手颇不灵便,故而险些教那伙截杀之人刀枪贯过肚肠,伤重垂死,不过好在年岁虽长,可气血不弱,这才堪堪讨得一条性命,上过两三抔金疮药,昏睡过去,此刻已无性命之忧。
其余几位宗师亦是伤势极重,但好在随行帮众以性命相阻,撇下几十尸首,才得以脱身,大多都将伤势稳固下来,只是人人面色皆是惊怒不已。
“我已吩咐罢,命人将弟兄尸首收回,随行几位帮中学艺精湛的郎中,多半也可将众人伤势稳固下来,不如前去瞧瞧这位叶门主,如今尚在否。”
糜余怀还不曾由一众伤者中脱身,便被贺兆陵半拽半拉携出人群,听过如此一言,不由得将眉头皱起。
“早晚要分出个胜负,见上一面,也好掂量掂量深浅。”
“是这个理吧。”
贺兆陵笑意,一如当年携众替糜公子出头时节那般,瞧不出心怀城府,唯有纵意两字,最擅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