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黄沙吃惯了,万一行到街道齐整利落的地界,恐难习惯,同叫你等这些个江湖人挪到庙堂之上当差,一个道理。”
屋舍破败老旧,酒坛却是干净,当中酒水清冽,隔开十几步远近,仍仍可嗅见浓烈酒味。
“况且老夫可没那闲钱,温饱且忧,何来余银。”
“总要比身在此地,时时遇上贼寇要好许多。”男子略微眯起眼来,瞧老者竹舀间酒水似一道银挂缓缓落入壶中,手头丝毫未动,竟然是不曾有半点发颤,纤细酒水缓淌入内,涓涓细流。
如此并未漏一滴酒水,老者尚有心接话,哼哼两声,“客官瞧我这酒馆,可有甚值钱物件?即便贼寇要砍了老夫,亦是得不偿失,平白令一口刀刃转钝,那帮贼寇本就是极会做买卖,岂能亏本钱。”
男子捧起酒壶,仰头灌过一口,登时觉出脏腑之间有股热气升腾而上,原本周身冷凉意味,顷刻尽去,一时便有些赞叹心思,不过再瞧那老者冷清面皮,话至嘴边,便是猛然转变。
“老人家可知,贼寇近来踪迹,若是有毗邻城关处的成群贼寇,时时侵扰,兴许在下能帮衬两手。”
老者无言,而是看向男子面前包裹,旋即又抬头直视眼前分明是习武良久的男子,无需言语。
男子笑了笑,由打包裹当中取出些许散碎银两,不过亦算得上是一笔好价钱,放到桌台当中,再饮口酒,“初入江湖,不通规矩,只可猜个大概,如若是尚有不足,还需老人家提点,总不可令卖主吃亏。”
老者亦不磨蹭,收起桌中散碎银两,旋即转头便走,迈入里屋。
男子倒是不起疑,独自端起酒壶,向口中倒去,此酒本就是极好,方一入喉奇烫热,过后便是清甜许多,顺滑如饮蜜浆甘泉,相当舒坦。窗外黄沙浅雪飘摇,叩打窗棂稀疏作响,听来也算悦耳清淡,不甚喧嚣。
老人回返,将一张图卷递给男子,竟是张齐陵关外图,其中密密匝匝几十处以朱笔勾画出的红印,瞧来一目了然,甚是分明。不过将图卷递与男子过后,老者却并未急着将银两收起,而是坐到前者对座处,抬起眼来讥讽笑笑。
“少侠要寻贼寇,除之扬名,可曾想过关外贼寇并非是寻常人便能招惹起的,没准你正要去寻的贼寇,如今也正在寻你,凭何胜之。”
“在下车帐当中,有枪百杆,想来难以天下皆可去得,但如此狭窄边关,理应有这般胆气闯上一闯。”男子将酒水饮尽,咧嘴笑道,“师门遇上两三大岳拥堵门前,做徒弟的兴许无力开山,但如何说来都要有扛锄心思,如若连试试的念头都半点不存,莫不如自行撅枪,再不入武道。”
老者眉头稍挑。
“此处戈壁大漠,中有怪虫生来便具两头,故而走动时节,颇为费力,但也正是如此,比起寻常虫属精明许多,极难寻踪迹,”老者起身,由墙头寻来枚葫芦,又是蹒跚踱步前去酒坛旁,灌上满满一葫芦酒水,放在男子身前,“都说人老成精,多半也与那双头虫相似,小小酒馆,保暖难求,不过平日里的确无人前来买酒,送少侠一葫芦,权当是关照。”
“黄沙且大,勿忘慢行。”言罢过后,老者再不出一言,如若周遭无人般,自行回里屋当中。
男子琢磨过两三瞬,却是有些好笑,翘起嘴角,抹去散沙酒渍,又搁下两枚碎银,提起枪来走出酒馆,解去拴绳,再度驾车上路。
酒馆背后高坡之上,插有一面赤旗,迎风飘动,纵使隔开十几里,也可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