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淡若清泉流水,根本也不需客套。
山间多添了两人,自然也显得热闹许多,云仲乃是长睡初醒,温瑜却是始终记挂,故而前阵山间,并无甚区别,但眼下云仲醒得,时常于山巅处练剑,温瑜亦是于一旁研究阵法,自是热闹。
老樵夫也终究能尝尝少年烤兔手艺,满嘴油腥,饮酒不止,近乎同那位颜先生一般,终日都要喝得酩酊大醉,两人均靠到山崖藤椅处,鼾声此起彼伏,昼夜难消。
今日又是如此,云仲替这两位不靠谱的前辈搭上两张厚毯,而后迈步走到篝火侧处,饮下三两盏烫好的黄酒,顿觉舒坦。
“算起时日,小师叔已有多日不曾这般畅快饮酒,看来这经络尽废一事,也不可说半点好处也无。”温瑜今日亦是难得小饮过两壶黄酒,冷冷冬夜,有此温烫黄酒下肚,周身冷意皆去,倒也是面皮略微晕上些桃红。
这话说得并无错处,自秋湖入腹还未抵山间的年月起,少年每每饮酒,那柄相当不安生的剑神意,就要于腹中翻云起浪,痛楚揪心,从未踏踏实实饮过几回酒水。眼下经脉尽废,凭澜沧水勉强支撑行气,那柄秋湖依旧沉寂,丹田远不曾生出一汪活水,难得能踏踏实实尝两回酒。
对此少年只是笑笑。
“这么一说,这两坛市井之中不过碎银三五钱的黄酒,价钱实在贵了些。”
“为什么偏要出那一剑。”温瑜又问。
几日之间,温瑜问过少年不下六七回,可每每听闻此话,少年都是简略搪塞过去,可谓是手段使尽,死活也不愿作答,不晓得在逃避个甚。
少年不言语,少女也不继续问,只是两眼始终望着篝火侧畔的少年郎,一载之间,少年原本还未长开的稚嫩面皮,如今清秀不减,更添几分平和从容,脖颈末处一道淡疤引至肩头。
当初客栈夜凉,梅郎君软剑,险些断去少年臂膀肋骨,所留伤疤,至今不曾消除。
“我天资不高,运势你也看在眼里,当真不是个什么修行中的大才,耗费一载,外人看来兴许压根也未曾出多少力气,但却不见寸进。”
“身在凡尘俗世之间,分明是高门王公院落之外的迎客郎,偏偏瞧上人家家中未曾出阁的大家女子,初见时节,犹如萍莲。”少年言语轻轻,低眉再度拎起一壶酒水,置于篝火侧,眼见得当中黄酒滚沸,才再度取出晾凉。
“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四境年轻人,正好骂在我软肋处,明知山间师兄都晓得我天资不济,却无一人说出,待我如是至亲,可再怎么佯装无事,总觉周遭皆璞玉,我为顽石。”
“其实年少时总就听闻,谁家外出行商,赚得许多银钱,就算未曾搬出那座小镇,时常外出。也是面皮有光,起码人家遇上病灾,能掏得出汤药钱与寻郎中的银子,我却掏不出。”
山风瑟瑟,少年饮酒。
“如若再不济,能耐有限,本事疲软,也得护住身畔人性命不是?总不能一直借南公山威风。”
“这一剑,我借得不后悔。”
云仲愣了愣,抿抿已然发白的双唇,看向面皮腾地通红的少女,突然想起当初观瞧宣纸当中剑气的时节,饥倦交加外出寻食的时节,也曾尝过这般温润滋味。
藤椅上头老樵夫略微睁开眼,斜斜瞥去一眼,笑意相当鸡贼,再回头看向颜贾清,却是早已将脑袋伸出老远观瞧,冲后者比划个噤声手势,而后又是佯装睡去,嘴角咧起老高。
飞雪入怀,温玉也入怀。
夜里长天添黛影,灯笼踏归鸟,两两相衬。终是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