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清风原本正捏着枚枯枝,蹲到酒馆外头作画,才勉强勾出个女子面盘,还未添五官,便是听闻屋中掌柜叫嚷,连忙将枯枝插到地上,连忙跑回酒馆当中,冲来人连连行礼,口中止不住赔不是,倒是令那肩头驮黄鸟的来人有些摸不清头脑,叫过两壶米酒三碟小菜,而后便是盯着眼前憨厚年轻人打量,眉头微挑。
来人五官方正,不过此刻醉酒,瞧着神情便是有些随意,此刻毫不掩饰端量眼前笨拙抹桌的少年人,眼色更是古怪,却是装作不经意开口,“我说小二,你家这酒水,闻着可是极差,分明是自家所酿米酒,怎的半点也无米香,怕不是兑了许多清水。”
酒馆掌柜方才便是离去,前去里屋催促小菜,庞清风难得长了些心眼,起身瞧四下无人,才憨厚笑起,“客官怕是头回来这地界,到底是要吃亏,俺家掌柜心眼黑,往常一坛米酒兑半瓢清水,听说喝多不醉,他却要兑两三瓢,要是这几日酒馆盈钱太少,便要足足兑个五瓢水,喝来肯定不如别家的,下回来京城,客官别忘去那凌字楼,听旁人说价钱便宜,可千万甭往俺家花冤枉银子。”
不远处两脚搁于桌案上头歇息的汉子,不着痕迹抽抽嘴角。
有这么位实诚憨傻,似乎是天生缺根筋的小二,有客登门非但不美言几句,反倒是将人家往别处推,估摸着想要涨月钱,得熬到自个儿年过半百腿脚不利落之后,那抠门掌柜才能难得发发善心,每月多码出两枚铜钱。可汉子什么也没说,任由庞清风开口,满脸的事不关己,眯眼打盹。
那醉汉也是叫这番话说得一愣,将身子靠到吱呀作响的椅背后头,挑眉笑起,“多谢小兄弟,不过大可放心,咱的银钱也并非是潮水送来的,欲要坑去咱的银钱,痴心妄想。但既然是小兄弟肯开口提点,在下也并非那等不识好歹的人,方才见你在外头使枯枝作画,似是有些功底,我借你支上好毛笔,随意画将起来,便是得心应手,能省去几十载苦学画工,权当谢过小兄弟今日仗义出言,如何?”
庞清风却是不曾想到,当真有这般好事,但那人似是并不在意,掏出枚毫毛鲜亮莹白的好笔,便是不由分说放到自个儿手上,才欲推脱,便是发觉自个儿口不能言,身形僵直,难有半分动作,醉汉朝年轻人眨眨眼,遂自斟自饮,就这三碟小菜,将酒水饮罢,起身便跑。
酒馆掌柜的确是不曾坑着半点银钱,待到发觉醉汉离去的时节,向来动作缓慢的掌柜登时便是窜将出屋,直朝那醉汉追去,接连跟过近乎半里地,到底是不曾撵上腿脚格外灵巧的醉汉。
不过如此一来,苦的便是庞清风,叫掌柜足足骂过三柱香光景,扣去十几文月钱仍不解气,罚庞清风今夜不准入屋,权当值夜。
缺半拉门牙的汉子幸灾乐祸,好生取笑过几句,不过落在庞清风二中,似乎也是无关痛痒。
毕竟人家送了枚极好的毛笔,兴许再不出几日,便当真能将那位模样生得奇好的姑娘,尽数画到竹简上头,门外歇一夜,恰好先行使枯枝比划比划,免得画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