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之人才高志伟,何曾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只因这条道最能讲公平二字,学问深厚就是学问深厚,同什么家世面皮且无分毫干系,要是苦苦修行做学问许多年,连这点自傲的心思都无,那兄台的学问,未免有些太浅,浅到自个儿都难以吹嘘,只得端着气派恨不得将家世镌到那张顶好看的面皮上去,增光添彩,却是来错了地方。”
俊秀学子面皮涨红,猛回头诘问,“那兄台不妨说说,我应当去何处最好?”
“青楼楼外尚有青楼,不过去那的主顾,多半都是女儿身。”
丑学子从来不忌讳言语,瞧见身前这人怒意横生,反倒更为乐呵无忌,却是将市井当中最为难以入耳的一套搬将出来,抢白得前者险些抽出怀中书卷,狠狠砸到那张五官粗野的面皮上头。
而先动手的却是半晌不出声的周可法,丁点力道也不曾收,一脚将丑学子踢翻,横眉立眼朝俊秀学子道,“还不去揍这小子一顿,还等我挽起袖口亲自动手?”
于是齐梁学宫今日门口,一位历来端庄矜持的俊书生,揪住位丑学子,虽是从来不同人动手,却还是抡起巴掌,将后者打得两眼乌青,这才喘息着躺到一旁,再也顾不上所谓面子与读书人端庄。
待到周可法扭住两人耳朵,生生拽到那间很是简陋的居所处时,两人倒也是安分,毕竟学宫当中几条门规,一来便是不可谩骂同窗,二来更是不可动手,前些年就因此事将几位学子逐出学宫,再不收用,如今将胸中郁气吐出,即便两人再积怨已久,而今也是有些胆怯。
“大庭广众谩骂动手,自然不是好事,但你二人学了多年的圣贤书,到头不还是用这等最为市井的法子,才觉得最能出气?”
周可法将上回由学棋之人手头收来的上好茶叶泡罢,也不问二人口干与否,自己端起杯盏来,吹去茶汤热气,啧啧笑道,“亚昌先行言出不逊,照理说挨上这通打,并不冤屈,文焕虽是受此辱,可既是挨了羞辱,凭言语羞辱回去就是,这等市井中骂人的本事,你不如亚昌。”
即便是眼眶乌青,面皮丑陋的张亚昌仍旧很是得意,听闻这话过后,又是将两眼朝一旁低头的窦文焕瞥了瞥。
“还有,亚昌从小同家中人事农桑,用以尝世间百态,无论年纪还是力道,其实都要比你高出许多,之所以今日心甘情愿挨上这一趟揍,一来是因我偏向,不得不挨打,二来虽是口直为人无忌,如何却也将你这朋友认下,隐隐之间已是生出师兄弟的心思。”
窦文焕面皮血红,只是不住点头。
“行了,还等着作甚,上回外出可是有言在先,收你两人入门,怎么还要我这师父提点?”
面容愈发清瘦的周先生,入秋时又是换上那身极旧的蓝底棉袍,此刻望向两人,笑意和蔼,拍拍大腿,示意两人赶紧拜师,犹如市井里头说好价钱,急着转手卖出货物的商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