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竹杆非我所愿,不过倘如几位仍要见见道行,也不是不行,当真拿出几分本事令在下不得阻拦,当然是能自行离去,可要到那等场面,不死不休说得都有点轻。虽说是强行催动,凭在下所余的剑气,杀上一两个三境,应该也不难。”
这番听来如何都相当不留情面的言语,却是云仲神情平和道来,像是有几分色厉内荏装腔作势的架势,但在场中所有人都能瞧见,剑客身后那柄四夫子剑内,有青黑两气盘旋流动。方才无半点端倪就重伤在场数位三境高手的剑威,依然未曾散去,更何况云仲虽是神情淡然,甚至面有笑意,却不曾给几人半点脸面,甚至可说是逼迫。https://m.
朱梧面皮阴晴不定,仍是握紧手中短刀,另一截残损短刀光华尽失,已是不堪大用,可仍是死死盯住云仲面皮,倘如是后者有半点力竭征兆,定然是要抢夺先机出手,可却被兄长朱贵上前一步,将朱梧手腕牢牢攥住,自肩头包裹处取出枚巴掌长短的木尺,远远扔到云仲手上,后者瞥过一眼,朝侧面挪开一步,并未阻拦二人快步离去。
分明是朱梧面色骤然沉下,仍要同自家大兄说些什么,但生生是被瘦高的朱贵擒住持刀左手,头也不回向天公台外走去。
天公台内,倘如说是实打实的修为,朱梧朱贵两人最弱,不过是凭依一手相当诡异,无迹可寻的追身刀棍,佐以内气,才可展露八九分的手段,但无论是内气厚薄还是境界深浅,皆不是那位来历不明的账房,与凭借五雷法门横行的张太平对手。在场人皆是老江湖,既见过世面,同样城府心思过人,依三境修为递出这么两道剑气的云仲,姑且算是尚有后手,可必定是难以为继强弩之末,如今尚且余下几成手段内气也未可知,虚张声势是真,胸有成竹是假。虽说如此,朱贵仍是不敢赌,倘如是云仲拼死之下,被其斩杀的是否会是场中最弱的兄弟二人。
这便是修行界内江湖其中,任随日升月隐而常存的道理,困兽犹斗,鱼死网破。
所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不单单是寻常人口中的取舍,而是性命攸关,人家要什么,便得给什么,所谓法门神通不过是已然牢记在心的本事,而非是一柄密密麻麻刻有无数字迹的木尺。
账房先生此时孤身立在原地,纵是那枚狼毫也不得将石虎修复如初,因此只得是相当虚弱地站着,见云仲走上前来,竟当真如市井中人讨债般,一言不发伸出只手,于是只得满脸苦笑,思量再三之下掏出枚雕刀,相当肉疼递到云仲手中,可后者依然不曾收手。
“兄台的本事高明,如是打算秋后算账,恐在下又将置身险境,商议商议,断一臂可好。”
云仲还是笑眯眯说话,但两道剑气已然是盘旋左右,锋芒吞吐,竟毫不遮掩杀意。
账房倒也干脆,取下始终在身旁翩转的狼毫来,径直向那两道剑气投去,顷刻便被搅得粉碎,连番吐出几口深如墨色的血水来,朝云仲拱手行礼,回头看过一眼发髻散乱,道冠破损的张太平,没再多说,同样是蹒跚向天公台外而去。近乎是同自个儿性命交融的宝物被毁,纵然是这位帐房先生走出天公台,修为同样要大跌一截,现如今尚不如云仲的三境来得稳固,更是失却雕刀,如何都算得上断去一臂,于是云仲同样是默许后者离去,转而将目光落在张太平身上。
道童也撑起身子走上前去,蹙眉望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叔,却总觉得云仲这一剑,未必将其重伤,张太平气息依旧稳如山岳,只是周遭流转内气,不复方才那般雄厚。
而云仲不像方才那般直截了当,而是随手取来一身侥幸未被剑气搅碎的道袍披到肩头,顺势盘膝坐下,与同样盘膝而坐的张太平对视,略微歪了歪脑袋。
浑浊而厚重的积云因五雷法消散,而大片大片碎裂,青泥口乃至整座北境,最是酷烈的寒冬已近尾声,再有不过两三月,人间许多地方已能见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三月春江,但并不妨碍隆冬正倾泻穷途末路时纷繁恣肆的寒萧雪浪,既不知悔改何意,也不知春色何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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