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意被高老师罚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罚站的理由都是数学没有考好。可是,数学没有考好的不只自己一人,但却次次只罚自己,孔意起初觉得受宠若惊,仿佛老师很重视自己,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后来看到高老师对自己丝毫没有什么重视,孔意才知道,自己就是高老师用来吓唬猴子的那只鸡而已。
孔意习惯了站在外面。她从不面对教室,丢不起这个人。她背对教室,面向外,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陷入了沉思。
考完了期中考试,学校给大家放了两天半的大周末。孔意盼这个周末很久了,为了不和大部队挤车,最后一场地理,孔意提前交了卷,冲出了学校。
家里没有人。战场还没有来得及打扫,碎玻璃、碎瓷片,凌乱的衣服鞋子、锅碗瓢盆扔了满地,压力锅摔的扁扁的,可见是下了大力气了。
孔意习以为常了。爸爸妈妈以为自己瞒的好,孔意面前假装恩恩爱爱、夫妻和睦,孔意上学去了,家里就爆发战争。但是,夫妻二人很有默契的会赶在孔意放学之前,打扫好战场。妈妈常挂在嘴边的话,“闺女啊,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和他离婚。”这句话,孔意听了十年,一度,自己竟不想考大学了。仿佛只要自己考不上大学,爸爸妈妈就领不到离婚证一样。
孔意平静的拿起扫把,帮助爸爸妈妈打扫战场。
天很晚了,他们还没有回来。孔意想出去找一找。静了静心,没有出门。
孔意用平静而缓慢的动作,慢慢悠悠的给自己收拾着行李。夏季马上来了,在学校里需要穿短袖衫。孔意有很多漂亮的裙子,整整齐齐的挂在衣柜里,那是爸爸每次出差带回来给宝贝女儿的。去了县城高中,女同学们都长袖长裤,保守的很,孔意没有敢再拿出来穿过了。可今天,孔意平静的将裙子一件一件折叠整齐,摆到箱子里。
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孔意去了书房,翻找户口本。找到自己那一页,平静的抽出来,折叠,夹到钱包里,放进行李箱。
肚子有些饿了,回来的路上,长途汽车站,孔意特意去买最爱吃的新疆羊肉串,大串大串的羊肉,只要一块钱。小伙子高鼻深目,边说这话边抖动眉毛,手上也没闲着,上下翻飞的撒着孜然,孔意只有十八块了,索性都买了,自己步行走回家。孔意很庆幸这个选择,让自己晚到家一会儿,否则,自己岂不是要撞上战争。
孔意找出个杯子,到水龙头上接了杯凉水,就着凉水,把已经凉透了的羊肉串吃下肚去。然后,在沙发沉沉的睡去。“如果能一睡不起就好了”,闭上眼睛,孔意想象着自己一睡不起的样子,仿佛看到爸爸妈妈围在身边哭泣,满意的睡着了。
再醒来,爸爸妈妈已经回来了。同爸爸一起回来的,还有黄阿姨。
这个阿姨,曾经是家中的常客,烧得一手好菜。她与爸爸妈妈同为战友,情同一家人。阿姨丧偶,独自带着飞飞哥哥,没有再找。两家好似一家人,在孔意的心里,她是另一个妈妈。可是,这个假妈妈,今天要来抢走我的爸爸了。
孔意坐起身,没有说话。妈妈在哭。
爸爸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说:“小意,既然你都知道了,爸爸妈妈也不瞒着你了。你是大孩子了,马上就要读大学去了。爸爸妈妈这么多年,过得很痛苦,希望你允许我们分开。”
孔意没有说话。
“爸爸和妈妈不是不爱你了,我们会一直爱你。可是我们想重新做回朋友。小意,你能明白吗?”
妈妈还在低低的哭着。这哭声让孔意觉得烦躁。
冷场了很久。孔意开口说:“我同意。”
爸爸如释重负的样子,让孔意觉得后悔说出了同意。孔意站起来,晃了晃,努力的站稳。挥了挥手,说:“我回学校了。”
乔晖站在黑暗的走廊尽头,静静的看着孔意。丫头心情不好,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过了许久,丫头晃了晃,站定,又不动了。
乔晖决定解救她。
他沉稳的走过走廊,从一班,到五班。短短的走廊,仿佛要走很久,每一步,乔晖都有后退的念头,但是,腿还是向前跨去。30步,只用了30步,乔晖就走到了孔意的身边。
高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解着卷子,乔晖跟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眼睛都不斜的说,“你,跟我来。”
乔晖淡定的向前走,下了楼梯,熟门熟路的沿着教学楼的阴影向前走着。他不想走在亮光下,仿佛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身后的小丫头像一只猫,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也没有走出阴影半步。
来到了操场上熟悉的地盘,乔晖找了个篮球架底座,自顾自的坐下来。孔意站在对面,低着头,抠手指头,等待训话。乔晖拿出烟,说“我抽棵烟。”没有听到回应。
乔晖抬头看看孔意,伸出左手,拍了拍身边的篮球架底座,说,“坐。”
孔意站了很久了,小腹坠涨,疼痛难忍。听到老师让坐,就乖乖的坐下了。
乔晖右手夹着烟,转过脸,问:“考得不好?”
“嗯。”
“受罚了?”
“嗯。”
“心情不好?”
“嗯。”
“这点小事,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