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是一把刀,刀需要考虑用刀人的想法吗?需要考虑被刺者的好坏吗?不需要。间谍也是一个道理,做一把好刀,要多锋利有多锋利,能刺多深就刺多深,除此之外,不要多管闲事,尤其不要对高层事务显出兴趣。”
三叔的全部课程快要讲完的时候,向学生们发出这样的提醒,“别管别人的闲事,间谍是一个严格按部就班的职业,各人负责各人的环节,任何帮忙都是多余的,甚至可能引发意外。也别管其它部门的闲事,间谍警惕外人,殊不知外人对间谍的警惕更甚,你就是帮警察扶老太太过马路,人家也会怀疑你带着任务来的。”
间谍不要多管闲事,但是看看热闹总是可以的。
新元三百年八月二十二日上午十时过后不久,翟京市里开始有人以肉眼观察到高空中的宇宙飞船,飞船越降越低,轮廓越来越大,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绝大多数人看个新奇,某些人却忙到鸡飞狗跳。
枚千重主要是看个热闹,回程路上,他说:“我问过司里,说这是大王星的货运飞船,因为系统错误而靠近翟王星,很快就会停下,现在好像就不再下降了。”
透过车窗,陆林北能看飞船的一部分,说是“船”,那东西的外形其实一点也不像船,而是一个极不规则的梭形,“看它的样子,应该是进入了卫星轨道,这可不是系统错误能造成的。据我所知,所有级别的宇宙飞船都在太空中建造,对引力比较敏感,所以终生不会靠近任何一颗星球,在它的系统里应该也没有相应的入轨程序。”
枚千重笑了,“感觉还好吧?”
陆林北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好多了,其实没必要来这一趟,再给我两天时间……你笑什么?”
“我在笑吗?”枚千重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故意带我来这里出丑!”
“出不出丑另说,效果绝佳。”
陆林北又羞又恼,最后自己也笑了,“效果绝佳,但是别想让我来第二次。对了,这位乔教授是学院的老师吧,怎么……改行了?”
“因为他的嘴呗,说话太毒,得罪的人太多,被迫从学院辞职。他是老司长当年的同学,所以被聘进来做心理专家。”
“他的专业根本不是临床心理学!”
“对啊,他一直教社会学,我上过他两年的课。人情嘛,老司长也没有别的工作给他,只好让他发挥特长骂人式心理治疗。”
“老司长……真有眼光,他就不怕惹出麻烦?”
“真是无可挽救的崩溃,也不会送到乔教授那里。”
陆林北仍有些尴尬,假装看天上的飞船,没怎么说话,但是心里承认,自己的确被“骂醒”了,与那些狠话无关,而是“身份焦虑”四个字。
他是一个肯于并擅于自省的人,一经提醒,很快就明白关键所在,作为星际孤儿,尤其是被枚家选中的星际孤儿,的确让他深怀焦虑。
唯一令他羞愧的是,同样身份的其他人,比如陆叶舟,似乎没有这种焦虑。
车停到楼下,枚千重说:“我是乔教授在应急司接待的第一个病人。”
“真的?”
“你不信?”
“我……不知道。”陆林北越来越难以说出“相信”两个字。
“大概是在两年前,我指挥的一次任务遭到惨败,有人员伤亡。”枚千重不管对方相信与否,自顾说下去,“详情就不说了,总之,我非常生气,愤怒(www.ibxx.com)到极点,痛恨我自己的大意,痛恨上司的愚蠢,痛恨下属的不得力,一有机会就逮人吵架。老司长亲自将我送到乔教授那里。当时他刚刚加入应急司,带来的箱子还没有全打开。我俩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吵一场,除了没动手,我们什么话都说,比谁更狠辣。”
“然后呢?”陆林北忍不住问道。
“谁能骂得过乔教授?我们吵了三个小时,前一小时勉强势均力敌,后两个小时全是我挨骂。当时我在心里发誓,过后要运用一切力量,哪怕得罪老司长,也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可是离开乔教授的诊所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
“愚蠢?”
“乔教授早就身败名裂,相当于被学院开除,至于生活,他一辈子单身,无妻无子,落难的时候,唯一拉他一把的人是当年的老同学,这就叫‘生不如死’。所以我根本没法报复他,说来也怪,想明白这件事以后,我的愤怒(www.ibxx.com)也消失了。”
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陆林北明白枚千重的意思,“所以最后还是要自己拯救自己。”
“你救了自己,别人乐于向你伸出援手,你救不了自己,周围的人只会嫌你挡路,不踹上一脚就算是好人啦。乔教授是一次测试,测试某人是否有自救的能力。”
陆林北笑了笑,又看一眼天上的飞船,“事情绝不简单,应急司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你觉得我应该将任务争取过来吗?”
“应急司在大王星有联络人?”
“这个你先别管。”
“必须争取。打击崔家虽然是场胜利,但也让你得罪总局里的一些人,想要站稳位置,得让自己变得必不可少,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陆林北指向飞船。
“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