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三哥啊!你可想死我了!”马福祥从庄亲王府里冲了出来,见面就是一个熊抱。
“马老二,你劲儿太大了,想勒死你三哥啊?”中年男人苦笑道。
马福祥憨厚的一笑,随即变了脸,冲着门口的管事骂道:“没眼力的东西,我三哥来了,你还不赶紧给迎进去?”
管事和门房都是老庄王府的奴才,马福祥从奉天杀进北京,手下除了兵就是李贵的巡警,打仗这些人都不含糊,伺候人没学过。马福祥就干脆把庄王府的奴才们使唤上了,反正废物利用,不使唤他们白不使唤。
这些人一脸委屈,也不敢辩解,自打他们开始当下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达官显贵,都是要递名帖在门房候见,哪里有下人擅自带客人进大门的规矩?
中年男人微笑着喊着马福祥的表字道:“云亭,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们是照规矩来的。”
马福祥笑呵呵的道:“我家就是三哥家,三哥进自己家还用通传吗?”
中年男人笑道:“别说废话了,我从蒙古阿拉善走了个把月才到了北京城,你就让我在门口喝西北风?”
马福祥拍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门道:“该死,该死!三哥,请!”
两人携肩把臂而入,少年人和那个满脸大胡子的蒙古武王府的下人和甘军的亲兵将那些蒙古仆役和牲口引的后面的后院的马厩。
几个人进了庄亲王府的铁瓦银安殿,下人奉上香茶,马福祥连忙安排人去准备酒宴。
“三哥啊。都好几年没见到你和老军门了。他老人家可好啊?”马福祥亲自给中年男人捧茶。
中年男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接了过来:“我爹地身子骨还行。就是岁数大了。痰喘病老是犯。一到开春就喘地厉害。右手地枪伤一逢阴雨天就疼地厉害。哎。人老了念旧。老是想你。想马大哥226;大哥死地惨啊!”
中年男人提起马福禄。马福祥地眼圈也红了。这个大他整整二十四岁地哥哥。又像哥哥又像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教他武艺、教他骑马。又请老师给他开蒙。亲爹最多也就这样了。当哥哥当到这个份儿上。确实不容
马福祥强忍着心里地酸楚。安慰道:“三哥。现在小日本快玩完了。俄国老毛子在东北也被打地稀里哗啦。我大哥地仇也算是报了。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闭眼了!哦。对了。我这里有几个洋医从西洋留学回来地。治枪伤地医术相当高明。我这就派他们过去。给老军门看伤。”
“算了。都是几十年前地老伤了。这些年土地洋地大夫不晓得瞧了多少。也总是不见效。可也没怎么变坏。我爹都是七十多地人了。就别让他遭洋罪了!”中年男人摆手道。
马福祥说地老军门。不是别人。就是他原来地老上司。提拔他地恩人。甘军提督董福祥。董福祥随左宗棠征伐阿古柏地时候。在居延集右臂中了一枪。当时没有在意。再加上战时地医疗条件不好。那颗子弹就一直留在骨头里。一到阴雨天就作。
要说董福祥也算是够倒霉的,光绪二年。随军讨伐阿古柏,当时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指挥大军西征。董福祥指挥着“董字三营”充当全军的先锋,在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是担任攻坚的任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甘军威震天山南北,回回(当时回民、维吾尔等信奉伊斯兰教的民族统称回回)各部闻董福祥之名丧胆,新疆各地,董福祥三字可止小儿夜啼。
董福祥在整个西征战斗中,“战无坚阵,攻无完城,和阗之复,专军攻取,厥功尤伟”,“由是董军名震西域”。为此,清廷加封他云升任喀什卡尔提督,一品顶戴,董福祥不仅打仗有两下子,收降招抚西北各路豪杰更是行家里手,一手打造了甘军。马福祥和马福禄兄弟,就是被董福祥招抚的地方团练。西北地区民风彪悍,地方团练往往土匪来了就保境安民,土匪走了,骑上马就跑到外地当土匪了。良民和土匪很难区分。
董福祥能把整个西北给平定,手段不可谓不厉害。可惜在庚子年一跤跌倒,被慈禧忽悠的热血冲头,慈禧又是赏“紫禁城骑马”,又是赏“紫嗉貂褂”,朝会上更是拍着龙椅大叫“若团民不可依仗,我独恃董福祥!”那会儿董福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慈禧。
结果真和洋人开战了,董福祥想从荣禄那里借西洋开花大炮,荣禄硬邦邦的给顶回去了:“就是有太后地懿旨,这大炮也不借!”
董福祥跑到慈溪那里去告状,慈禧反骂他贼性不改,把老头给骂蒙了,但也给骂清醒了,从那以后,攻打洋人教堂、使馆也不卖力气了,要不然凭着使馆的几百个守军,两门破炮,怎么能守四十天?庚子议和地时候,洋人惩办名单里,头一个就是董福祥,谁让他一天拿土炮往使馆区放二百多炮呢?尽管都是实心的炮弹,也把使馆后院砸成了菜园子,洋人也被吓的不轻。跑到北京城求了庄虎臣,庄虎臣又想收甘军的心,这才好歹算是保了董福祥一条老命。官职、爵位一撸到底,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多年来,马家兄弟跟随董福祥平定回乱,成为董福祥的心腹爱将。马家兄弟也视董福祥为父,而今天这个中年男子就是董福祥地三儿子董恭。
故此马福祥称呼他为三
马福祥和董恭几年没见,说不完的家常话,旁边地少年人则不停的搓手,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个蒙古武士也是一脸的郁闷。
茶都喝了两道。洋烟也抽了三、五支,马福祥才想起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跟着董恭来地这两位是何许人也。
“三哥,这二位面生地很,是您朋友?”
少年人忙起身,恭敬的打了个千儿,用极为流利的京片子道:“给马军门请安了,您老一向可好啊?”
马福祥一愣,然后笑道:“这位是京城的爷们儿?怎么没听三哥说起过,您在北京城还有朋友呢?”
董恭笑道:“我可不敢高攀,这位是端王爷家的贝子爷。大阿哥的亲弟弟,我董老三可没有身份这么尊贵的朋友!”
马福祥脸色登时就是大变,过了半晌方道:“三哥说的可是庚子年慈禧立的那位大阿哥?这位是端郡王家的贝马福祥脸拉地老长道:“三哥,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嫌你们一家被端王连累的不够吗?庚子年的时候,要不是庄大帅向洋鬼子求情,恐怕董老军门就危险了,我们庄大帅是何等样的豪杰?娘子关孤军抗击八国联军,庚子议和被洋人威逼,在洋兵的刀枪林里。毫无惧色,当时就说要杀光联军俘虏,回娘子关整军再战,吓的法国公使抱着他的大腿求情。
大帅敬重老军门戎马一生,平居延集的阿古柏,定河湟回乱,为保中华疆土打了几十年的仗,可朝廷为了向洋人求和却要杀董军门!我们大帅替董军门不平啊,他低声下气地去求英国公使、美国公使,好容易保下了董军门。我们大帅这辈子哪向谁低过头啊?三哥。这大清朝廷对董家有什么恩情啊?值得你到现在还替大清卖命?你没看看,我们甘军灭大清的时候,我从奉天走了几千里进北京城,沿途就没遇到过阻拦!哪朝哪代亡国的时候,有这样的?大宋亡国几十万军民跳海殉国。大明亡国,至今二百多年。朝鲜犹奉崇祯正朔,就是元顺帝这歹逃到蒙古还有十几万人追随,可现在大清亡国。连满人都不当回事!三哥啊,你可是汉人啊,这可不能坐错了地方!”
马福祥是武举出身,为人虽然粗豪,却是读过书的,一番话有民族大义又有亲情,说的董恭哑口无言。
董恭也是读过书的人,论起中国历史,大明皇帝作孽也算不少,最让文人受不了的就是廷杖,那不是刑罚,那是侮辱,自古“刑不上大夫”,文人可以杀头,但是不可以打!而且大明皇帝昏庸地还真算不少,任用家奴统御大将,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厂的特务横行无忌,派税监搜刮民财,至于将军皇帝、木匠皇帝、道士皇帝更是出了一堆,洋相算是出尽了。
可大明有一宗功劳足以盖过所有地罪责,它得国之正,历朝历代都无法相比,它是从异族手里收复的中原。别的朝代的开国皇帝再贤明,总有个篡位的问题,唐太宗杀兄弟、逼父夺位,被他夺了位置地老爹,抢的又是表兄弟杨广地江山,宋太祖就更扯了,陈桥兵变夺了对他恩重如山的大周柴家天下,这些圣君明主都这样,何况那些不入流地?所以新朝一建立,就千方百计要抹黑前朝,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