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振边说,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介绍起自己所知的情况。岑春宣原本在山西做布政,可他是在哪都不会老实的,到了山西与李廷萧相抗,以藩司逐抚台,竟是把李廷萧参倒。
最后朝廷决定,两人全都外调他省,以作为调停办法。正好,广西方面如今正在闹土匪,本来只是土匪为害地方,但是地方官处置不利,竟渐渐有演变为民变,且有可能为葛明党所利用,酿成更大的祸患。岑氏本就是广西土司出身,于地方上民风舆情熟悉,地理也掌握,庆王保荐,以岑春宣为广西巡抚,让他带兵去剿灭土匪。
这表面上是保举,实际上就是流放,广西边远贫瘠之地,放到那里永不见召,则岑春宣天大本领,也挥不出来,最后只能老死任上。可是岑春宣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领旨之后,一到松江就称病不动,不肯上任。反倒是在十里洋场设宴待客,饮酒豪赌,尽显世家公子,挥金似土的本色。
其在松江,与主抓铁路、邮政、船舶行业的盛杏荪一拍即合,结成同盟。盛杏荪在松江本就极有势力,与扶桑人的关系也极好。有他庇佑,岑春宣自可逍遥自在,过太平日子。而他在等的,就是慈喜寿诞,自己用心备一份寿礼,再到慈喜面前磕头拜寿,讨得太后欢喜,另有任用之下,广西巡抚的任命自然就不了了之。
“这不是朝廷要推行新政,准备九年立宪么?他是想往里冲,做一个立宪大功臣。这人在松江,结交了不少留洋的学生,还赞助学堂,跟一帮立宪党人相交甚厚。这也是朝廷为了立宪,把过去的很多罪犯都饶了,就是联名上电报的经元善,也都没了罪,否则岑三就这一条,就当斩。”
承振恨恨说着,毓卿一拍桌子“岑三,又是这个岑三!前者阿玛保了周荣耀做驻扎比利时公使,刚刚请来圣旨,他的弹折就到。不但让周荣耀抄家,也让阿玛大为丢脸,这人简直是可恶透顶!翠玉不曾招惹他,怎么也要为难。”
“翠玉是受了我的连累,他们是要对付我的,结果迂回了一下,敲翠玉的闷棍。”
承振咳嗽一声“兄弟,我也跟你交个底吧。岑三和翟鸿机,是一条线上的,动一个,就是全动。善化不好惹,这个人身上没毛病,不贪不占,想要治他,很困难。你要保住这个妾,怕是要跟善化卯上。还有啊,他们不光打闷棍,还戳冷枪,军饷报销上,还准备着卡你,给四恒找毛病。”
虽然眼下的军饷不是由户部拨,而是由地方筹措,可是假设户部核销办不下来,四恒提留东北公款的事,就等于是擅自提取,公事上交代不下去。再者说,四恒的军饷上,本就大有文章,少用多提,伪造帐目的事很多,少说也有四十万以上的花帐。一旦户部严格清查,往来周折,累赔牵扯,搞不好,能把一个钱庄搞倒闭,甚至要吃官司。
赵冠侯不曾想到,自己居然得罪了这个清流中人,冷哼了一声
“振兄送信,小弟先道个谢,这真的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上了他?他是个军机,但也只是个军机,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哥萨克的马队,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着。”
等到庆王听了赵冠侯这个回答后,第一个叫好“好样的,这才像我的女婿,配的上我闺女。这个善化实在是忒也令人生厌,有他在位子上,我们大家都过不好。除了他,咱们都有好处。”
庆王自从掌枢以来,将各地要职明码标价,钱官交易,童叟无欺,庆记公司的名字,在京城官场里,已经越叫越响。本着维持商业信誉,确保企业名声的宗旨,庆王收钱之后的相关服务,做的还是比较到位,只要是送了钱,基本都能得到想要的官职。
在朝廷里,敢公开和庆王对着干的人不多,张香涛虽然是翰林四谏出身,但是为官多年,已经不像当初那么锋芒毕露。再者他在湖广任上使钱如泥沙,亏空严重,多亏庆王隐瞒不报。自己的把柄在庆王手里拿捏,自不能惹事,两下可以保持互不加害。
只有翟鸿机持身最正,毫无把柄可寻,也不把庆王放在眼里。庆记公司的业务,总是受到善化相国的破坏,庆王保的官,经常被翟鸿机寻到把柄摘印。一来二去,两人渐成死敌。
庆王这个人权柄虽大胆量却小,属于纸老虎性质,尤其碰一个帘眷优隆的翰林官,他就更不大敢。在家里牢骚还行,真若说摆明车马干一架,第一缺乏勇气,第二也缺乏能力。翟鸿机门下弟子众多,又在新政之中力主开报禁,建立官报,以舆论为喉舌,庆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赵冠侯既然要碰翟鸿机,庆王自是支持,但是要动一个军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太后寿诞将至,也不是斗争之时,他只是让赵冠侯留心此事,将来慢慢再做计较。
这事并非主流,谈过即算,随后又提起关外的情形,承振着力打听着关外到底有多富裕,赵冠侯在那又有多少关系。赵冠侯送来的礼物很多,承振将礼单拿来,指着上面的猞猁皮、东珠,辽参“阿玛,您看到了吧,关外是真阔啊。这么好的地方,不能交便宜外人,这得抓紧办啊。儿子去一次关外,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咱的。”
赵冠侯干咳两声“振兄,你听我一句话,暂时还不是时候。现在扶桑和铁勒还在谈判,谈成谈不成,还在两说。万一谈不成,他还是要打……”
“啊?还打?那我还是等等吧,不过我觉着吧,他们两边都打的跟王八蛋似的了,还能打的起来?”
“世事难料,万一和谈不恰,战端复起,振兄自陷危城,就太过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