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绵的厚实云朵截住日光,阴影如潮水般淹没整片大地。
少年额前的黑发被微风拂动,飘摇而起。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他静静俯视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小土堆,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自嘲地笑笑。
这明明是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知道的道理,但不知不觉间,他把这个现实埋进了心底,越埋越深,越埋越深。
土堆的对面,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那是三年前的吉尤达。
那时的他很弱小,手上只有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底牌——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
如果遇上对自己有歹意的人,甚至赶不上一把钝刀管用,但小吉尤达眼神无比坚定,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乃至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他不停地锤炼自己的身体、打磨自己的立体机动技术以及日夜揣摩如何借助原世界线找到登上帕拉迪岛的可能。
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小小身影长大了,那是三个月前的吉尤达。
那时的他很果断,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必须因此而放弃什么。
所以能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对自己有威胁的四个士兵,再利用马赛尔混上军舰来到帕拉迪岛,吃掉尤弥尔获得了颚之巨人。
在针头刺破皮肤的那一刹那,心里充斥着不忍和愧疚,但仍旧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入了药液。
眼前的身影再次微微变化,在外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吉尤达脸上却突然尽是厌恶,因为那是现在的自己!
这时的他拥有颚之巨人的力量,那是比破墙那天更强的颚巨,拥有十五米高的巨大身躯、锋利尾刃、吼叫以及结晶体的颚巨,再加上隐藏在巴萨卡血脉中的暴走之力。
他变得很强大,但是却也变得懦弱和优柔寡断,脸上尽是慌张和犹豫。
在难民们安稳平和地度过了三个月之后,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或者他想要的太多了。
一听到孕妇难民的哭声,他便没有阻止奥耶斯爷爷换下她,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奥耶斯爷爷的选择,也是正确的选择。
再看到呆若木鸡的难民陷入巨人之手,他又改变了保护艾瑞的主意,折身回去给巨人身上留下了意义不大的几刀。
最终……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个被换下的妇女还要挺着六个月的身孕被发配去垦荒,不知道能撑过几天,被他从巨人手中救下的难民们还是丧生其他巨人之口。
奥耶斯爷爷成了半具尸体,艾瑞只剩了一个头颅,他谁都没有守住!
吉尤达在一大一小两个简易坟头前半跪下来,为它们扬上最后一抔土,眼神哀伤却冷静。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并排而立的三个虚幻的自己,转身向着调查兵团离开的方向走去。
七岁以及三月前的吉尤达抬步跟上,慢慢融入到他的身体里,剩下的那个则在这两座坟前永远停留。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就什么都做不到。
……
咚——叮咚——
咚——叮咚——
独特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特罗斯特区高墙之间。
居民们赶忙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快步走上街头,互相招呼着向外门方向赶去,万人空巷。
这钟声代表的意思只有一个,调查兵团回来了!
若是以往,可能绝大部分人只会在家里喝着粗茶摇摇头,唏嘘一句“又带了些尸体回来”,不会特意出门看看。
但这次不一样,这可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壁外作战,不去凑个热闹怎么行!
至于他们到底想看到什么,当然不是这次作战获得了什么战果,而是那三十五万中,究竟回来了多少人。
随着最后一道钟声尾音渐去,厚重的悬门缓缓升起,疲惫的马蹄和脚步抢先一步穿门而过,给围观居民心中打了一剂预防针。
看样子,往惨里想就准没错……
“哎?你觉得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略微有些地包天的男人顶了顶身边酒友,醉醺醺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