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眨眼间李宗业迎来了自己生命当中的最后一天,自是秋来,这天的天空中密布着阴云,低空徘徊的燕子盘旋在李宗业所住的宅子上空发出哀鸣,山定河的那条通往灵犀镇的支流河水泛滥,就连楚家后院的洗兵池也跟着翻滚起来,百花凋零,树叶枯黄,一切都在预示着李宗业的生命已经走向了终点。
这一日的李宗业并未和之前九天那样的活蹦乱跳,九转回魂丹的药力已经发挥到极致了,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心脉已衰的残破身躯,这一日,他躺在床上眼前闪现出了无数画面,气若游丝的李宗业张着嘴巴嗡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坐在床畔的萧红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凑在李宗业的耳边想要听他说些什么。
“红儿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李宗业努力地抬起胳膊为萧红擦了擦眼泪,萧红连忙跟着擦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之后,忍着心中的悲伤强装着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红儿,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李宗业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
“呸,老鬼,都这时候了还臭贫,嘿。”萧红抽泣的笑了一声,从李宗业伸手为她擦拭眼泪开始,她笑了一整场,直到李宗业气绝。
楚家来了好多人,但又没来,都被李宗业赶走了,临了之际他想要一片清静,只跟自己的结发妻子红儿还有儿子李唐待在一起享受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这几天里,李宗业又拉着李唐说了好多话,自打那日赵小五成亲那日见过了裴元英之后,李宗业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心事挂念着,他唠唠叨叨的跟李唐讲着日后该如何如何,自己为官的时候如何如何,自己风光的时候如何如何,自己落魄的时候如何如何,李唐都在一旁耐心的听着,这是他最后能跟李唐吹嘘自己的时候了,日后要是还想听就没有机会了。
李宗业,二十岁结识张玄,二十一岁稷下学宫辩论一举成名,同年入朝为官,做的只是翰林院典籍的从八品小官,二十三岁出任七品太常寺博士,掌宗庙礼仪,二十六岁时先帝登基,为其安排各项礼仪事物的李宗业因做事周密妥帖,升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二十八岁因功绩卓著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三十一岁时朝廷内六部勾结,将皇帝的权力剥夺,眼看着这群大臣所犯欺君之罪但又无可奈何的李宗业通过贿赂贴身宦官得以觐见皇帝,试图帮助皇帝摆脱眼下的困境,就此纵身一跃,成了三品吏部侍郎,就此开始了传奇的一生。
三十三岁,草原人大肆入侵,李宗业临危受难,临时接任大都督一职赶赴西北战场,战争前后打了多半年,其中李宗业也仅仅是历世三个月将其打败,更是出雁行关直追五百里,成了文官当中封狼居胥的第一人,回到朝廷之后原兵部、吏部尚书被罢免,李宗业奋起直追,荣获吏部尚书一职,加封侯爵,同时入内阁成了最年轻的阁老,三十八岁,先帝驾崩,乾祐皇帝登基,李宗业被安排成顾命大臣,成立绣衣御史,担任了第一任大统领,后又因政治卓越,封荣国公,四十岁时老来得子,李唐就此诞生,四十四岁时两江水患,他又亲力亲为为之治理,虽说是张玄一剑拦住了洪水,但功劳却是记在李宗业的头上。
四十五岁,朝廷内部的李宗业风光一时无两,乾祐皇帝登基之时只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李宗业这一座大山成了朝堂百官晋升的壁垒,在小皇帝的授意之下,一夜之间弹劾李宗业的折子堆满了龙书案,其中还有许多是来自绣衣御史的密折,就连小皇帝也受够了李宗业对自己的各项管制,捉拿李宗业之时甚至都没有进行过详细调查,直接丢进了大理寺监牢里。
毕竟李宗业劳苦功高,更有两江百姓为之请愿,乾祐皇帝心思一软,全家抄斩改成流放,李家从此沦落成了灵犀镇上处处受到监管的罪人。
其中过程快的就连李宗业这个官场的老油子都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的入狱了,然而李宗业听到自己的结局是被流放之后,他不仅没有喊冤,反倒是站在京城的大门前哈哈大笑起来,京城百姓感念李宗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纷纷为之流泪,能想象到,那时候的李宗业心情是复杂的,昨日还站在乾安殿的最前列,还有这入朝不趋、宣旨不名的荣誉,今日已经成了手戴镣铐的囚徒。
韩昌寿领着韩笙儿前来送别,年仅五岁的李唐在牢里折腾的满脸灰尘,韩笙儿掏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脏东西,李宗业却什么都没跟韩昌寿说,韩昌寿双目无神,貌似冷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明白,但是不能说。
如今说起来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李唐也已经二十岁了,李宗业最风光之时莫过于在灵犀镇率领千军万马统御贼寇之时了,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这是他打破六部枷锁的开端,也是他步入内阁的开始,为官之人,没什么能比位极人臣还要出人头地的了,相信李宗业被流放灵犀镇之后,无数个无眠的夜里也曾思索着自己那时候的雄姿英发,文臣表率。
秋风起,裹挟着强烈的肃杀之气,带走了世间无数生命,李宗业苍老的生命气息也随着这股秋风逐渐消散,李宗业微微睁开眼睛,身体里最后的顽强支撑着他看着这对母子,他的内心是复杂的,他们跟着自己受了太多寻常人不该有的苦,也看过了太多世间人不曾看过的艳丽风景,自己如今已经行将就木,也无力再给他们什么了。
“唐儿,我渴了。”李宗业轻声唤着,仿佛就像在之前的家里那样,让李唐倒一杯水端给自己,李唐连忙端水过来上前去喂,那里还喂得进去,顺着李宗业的嘴角都流入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