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府衙后堂,知府大人童光贤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里面走出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忙过了,上次还是下面有个叫灵犀镇的,裴寺生率领一万八千士兵前去攻打一个叫楚定边的人,事后朝廷震怒,苍州尤其是晋阳府这块地方,产生了不小的动荡,自己也被传唤京城,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自己也是想尽了办法跟朝廷那边斡旋,好在宣慰使谢成安在朝会上为自己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勉强稳定住了自己晋阳知府的职位。
虽说在这边关之地,文官的地位相较武将还是差了一些,可无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朝廷册封的四品知府,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在这晋阳府,名义上都是自己最大,新来的指挥使自己没太打过交道,也不熟悉,之前裴寺生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偶尔还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在之前边关封禁之时,郑家镖局押运货物出关,银子都是裴寺生出的,但走了自己这么一手,也是跟着沾了点油水。
眼下的晋阳府乱成一锅粥,无数的新人还等着自己接见,为官之道,上下盘活才有如鱼得水的可能性,上面的大官自然不必多说,可万一手底下的小卒子也跟着裹乱,说不准蚍蜉也真的能撼动大树,今日就是和晋阳府大小官员结识的最好日子,借着马罗山黑风寨一事将他们都传唤来了晋阳城,也好看看新来的这批人到底有几个可为自己所用。
童光贤临进后堂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迈着四方官步悠悠走了出来,堂上左右站着的是晋阳府大小县衙的县令和县吏,他先是对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确认了所有自己辖下的人都到全了,便向众人问了声好。
官员们纷纷起身回应,童光贤也是悠悠落座,开口问自己身边人说道:“马罗山的人来了没有?”
下人回道:“回禀大人,马罗山此番前来派遣了两人,一个是黑风寨二当家的,人称飞天耗子,另一个想必大人应该认识,乃是有着鲤鱼才子之称的李宗业之子李唐。”
童光贤闻言笑了,便对县官们说道:“有趣,真是有趣,李宗业当年也是位列国公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士,想不到他自己的儿子却落草为寇了,真是虎父犬子,丧了他李家的名声,哈哈。”
这时候,新任灵犀县令起身笑眯眯的回答道:“知府大人,听闻这李唐可是傲得很,之前兵部的裴郎中还在我灵犀镇担当校尉之时,也曾多次举办文学诗会等风雅之事邀他一起参加,不成想后来都被李家小子将与会名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的场面要多惨就有多惨,裴郎中事后虽然多次称他为鲤鱼傲骨,可在咱们苍州的名声可没那么好。”
“灵犀县,我怎么听说李唐在你灵犀镇上,还将宣慰使大人家的幕僚赵兴庆批了个五短,赵兴庆回了个五大,可否真有此事?”
“回禀知府大人,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属下新来灵犀任职县令不久,怎么会知道这等秘闻呢,大人高看在下了。”
“哈哈,无妨无妨,今日咱们倒要看看,这李唐究竟是鲤鱼傲骨,还是糖醋里脊,传他们进来吧。”童光贤闭上双眼闭目养神,他的年龄有些大了,年过半百,做不了几年官儿就该致仕回老家了,多年的官场沉浮早就让他两鬓斑白了,若非乌纱帽常年戴在头顶,自己头上所剩不多的头发就是他做官多年最好的见证。
随着下人的传唤,李唐携姜飞儿走进了后堂当中,让这两人前来也是经过楚天寒深思熟虑过的,本来马罗山最应该派遣来此的应该是姜天和,但是姜天和经历多次兼并之后身上便染了病,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恢复了,下次出面也许就是楚天寒将位子夺了的时候。
楚天寒本人也不能亲自出马,自己身为朝廷钦犯,此时进入晋阳城无异于羊入虎口,最后好说歹说的才将李唐劝了来,本来李唐也是不愿意来的,毕竟他这刚从山上下来不久,朝廷的释放圣旨也才过了半年而已,此时让他出面这种事,无异于身上又背上了土匪的名号,这对他日后不是什么好事儿,然而姜飞儿又在一旁跟着劝说,两人围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天,李唐烦都烦死了,这才答应来晋阳城跟童光贤聊聊,至于聊什么还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看着办就好了。
“在下李唐、姜飞儿拜见知府大人,拜见各位县令大人。”两人同时开口,姜飞儿顺势下跪,李唐却挺直了腰杆纹丝不动。
童光贤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之后缓缓问道:“李唐,你是何官职,见了本府,为何不跪?”
这时候又有其他县官拍桌子站起来怒斥李唐的无礼,然而李唐根本不理会这群跟风之人的说辞,微笑说道:“回知府大人的话,在下无官无职,两袖清风,唯山间一侠士罢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的是父母恩师,我爹曾乃朝廷栋梁,国之柱石,曾荡平北蛮子作乱,治理嘉陵水患,不知诸位大人可有此等与之相较的丰功伟绩可与怹老人家相提并论,若有一件,我李唐自当下跪钦服。”
李唐豪言放出,引得晋阳府后堂顿时闹闹哄哄起来,官员们交头接耳纷纷讨论着李宗业当年的功绩,一边是佩服,一边的谩骂,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况且李宗业早已大势已去,如今能记着的又有几人?
堂上,唯童光贤镇定自若,满布皱纹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发出犀利的光芒,他冷哼一声,笑道:“李宗业当然是一代天骄,丰功伟绩自然不必多说,若非他当年犯错被贬,兴许也能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错就是错,本府诚念李宗业为国为民,但你身为李宗业之子,如今却不思报效朝廷恩德,反倒是只身投入土匪狼窝,什么山间侠士,依本府看,你不过就是徒有其表的大胆狂徒罢了。”
“呵,读书人若是没有几分傲骨,那就算不得是真正的读书人,似我等年轻人,一身热血染赤肠,自将大山大河看做是我等脚下之物,见春不喜,闻秋不悲,哪管他风云变幻,也只不过是随手便能拨开的杂乱,朗日高挂,照的便是我辈读书人的义胆衷肠!反观在座各位,腐草满腹,想必是搜刮了太多的民脂民膏,忘了自己本来姓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