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正月初三，辽东总兵官苏翎在连续两日的婚宴之后，便开始走出喜事，再次步入到辽事之中。这日的婚宴，宾客仍然没有离去，自是仍然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不过苏翎却已不再酒席上作陪，而是在苏府宅一间小厅里摆了一桌，只召集了几人，算是自家人议事。</p>
人确实不多，赵毅成、胡显成、胡德昌、冯伯灵四人，再加上一个何安东，还有苏翎的新婚妻子陈芷云，这日也一改羞涩之态，在席间作陪。尽管这不合规矩，但苏翎所作不合规矩的事，可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在座的可没有一人会觉得奇怪。当然，这般模样，自然是苏翎有要事商议，虽然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却没有一句玩笑话冒出来。</p>
酒，仍旧是要饮的，毕竟还在新年之中，不过，那美酒佳酿却都换上了陈芷云亲手酿酒的果酒，这微甜而并不辣口的果酒，正适合在座的浅斟。这喝了几杯，苏翎一直没有进入正题，似乎正在腹中酝酿。</p>
过了片刻，苏翎才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今日叫大家一起来，便是要商议一下，这步子，是否该再走快一些。”</p>
这回倒是胡德昌首先开口，这自打胡世云等几名后辈进了商务局管事，似乎对胡家、傅家、严家都有某种促进，至少这一下算是彻底与苏翎捆在了一起。这大明朝此时的商宦之家，要么是谋官、要么谋财，而一旦进入到胡家等三家这等财势，考虑的，便是一个长久的问题。显然胡世云等人已经被苏翎所重用，这便促使胡德昌等人做更多的思索。</p>
胡德昌稍稍迟疑，说道：“将军，这走得快不快，还得看我们到底要什么。”</p>
胡显成也跟着说道：“大哥，眼下我们是多头并行，这看着那边都沾了些，不过，胡德昌说的对，这得定下一个目标，也才好估算一些.”</p>
冯伯灵也接口说道：“是啊，将军，我的水师也不能总当商船使用吧，我还等着出海呢。若是仅这么用的话，到不必招募这么多水师人手了。”</p>
苏翎笑了笑，说道：“我们的目的么......倒是很简单。就是要保住辽东这块土地，永远都由我们掌控。不仅要彻底击败建奴，还要让蒙古按我们的规矩行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让朝廷承认这一点，不会等我们打败了建奴之后，再将这一切都拿了回去。”</p>
“拿回去？”赵毅成不屑地说道：“不可能，不仅我们不会答应，就连大哥在辽阳整训的那些官兵，怕也不会答应。这若是再调回去，这军饷可就再不会有这么多了。何况，大哥不是在辽阳也分了不少地、房子么？除非他们都不想要了。”</p>
胡显成说道：“大哥，自打派出了那五百队管事之后，这南四卫的大部分百姓，可都是因此受益的，这土地已经分出去了，若是朝廷再派官员进驻，可难说还能保得住不。这人心所向，不敢说全部辽东人都是如此，却也能算大部分了。至于宽甸，千山堡，那就更不用说了。”</p>
苏翎缓缓说道：“我原打算在拖上几年，这放着建奴残喘，我们趁机打牢基石。不过，这眼看着建奴一天天的乱下去，辽东的商贸往来又日益增多，我倒想再走快一些。这辽东一年一季的收成，错过了今年，便又只能再等一年了。这一年里，还不知朝廷上会出现什么变故。想必今年春耕时，朝廷必然要再次催促进兵，由此引发的，怕是要生出不少事情来。”</p>
胡显成说道：“大哥，我赞成再走快一些。反正有些事迟早要来，早点形成规矩，将事情都做成了，也好全力对付可能出现的问题。”</p>
此话一出，各人纷纷点头。苏翎缓缓向众人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坚定的神情。</p>
当看到赵毅成时，赵毅成便开口说道：“大哥，其实如今辽东这市面，已经有不少问题潜伏了。就算我们不动，旁人也要动的。趁着这会儿建奴的靶子还在，这早点动手收拾干净了，以后会省不少事情。大哥不是说我们要主动么？不能等别人将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再想法子对付。”</p>
苏翎点点头，说道：“那好，我们就定下来，这动手的日子，眼下便算开始了。”</p>
苏翎说完，再次打量了一圈，然后才接着说道：“这军事上，去年大半年时间都在预备着，辽阳的整编、训练，也初见成效，加上郝老六一部，完全能抵得住努尔哈赤的全力进攻。若是要赶上今年的春耕......那沈阳、开原、铁岭一带的田地，我可不想再荒废了。”</p>
赵毅成低声说道：“大哥，若赶春耕，那至少要二月初便要动手。”</p>
苏翎点点头，问胡显成：“军需储备的如何？”</p>
胡显成答道：“十一月时便都齐了，至少能顶三月所需。”</p>
“嗯，够了。”苏翎说道：“这一仗打下来，用不着三个月。”</p>
胡显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大哥，这若是提早动手，那广宁一带怎么办？以往我们设想的，可就办不到了。”</p>
苏翎点点头，说道：“以往我们是从缓处想，让建奴去挤一下广宁。不过，这有得必有失，如此便再另想办法了。到时候，说不定蒙古也能用一下。这是后话了，此时不多说。”</p>
话音落下，各人顿时都在思索着各自一摊子事情，这接下来可就要更忙一些。</p>
苏翎缓缓说道：“这军事上便不多说了。明日我便走一趟牛毛寨，回来便定下具体日子。”</p>
胡德昌想了想，说道：“军需、赏赐一应物品都已备妥了。随时都能出发。”</p>
“好。”苏翎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趁这今天都在，咱们一个个地说，还是老规矩，定下的事，各自去办，要快。”</p>
“是。”众人一齐答道。</p>
苏翎端起酒杯，喝了口果酒，顺便看了眼陈芷云，见她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那五百个村屯，今年的粮税收得如何？”</p>
胡显成答道：“不好。最多只收了三成。除了那些穷苦百姓今年本就没有收成之外，那些大户的粮税基本上都扛着不交。我们本来也处置了一些，但毕竟太多，几乎每个村屯都有，便暂时放了放。”</p>
“这些人，”苏翎皱着眉头说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真当这是往日的辽东。我们就先拿他们开刀。这民事，也当军事来办。”</p>
“大哥，”胡显成说道：“你说吧，怎么办。”</p>
苏翎没有立即说话，在心中反复想了想，说道：“我来之前，袁大人还急着要先设个县制，试一试。我倒是答应了，不过，此时便不必再试，全面铺开。”</p>
胡显成想了想，说道：“大哥，这要很多人手才够。我们一直寻不到足够的人手。若是二月便要出征，这人手更缺。”</p>
苏翎摇摇头，说道：“这回用不到你们多少。人手就从你们下属中选派，先将架子搭起来再说。我就不信，这南四卫里的人，就没有跟着我们走的。”</p>
“有，还不少呢。”胡显成说道，“就连那些大户，也有主动找上门的。只是我们一直不敢大用而已。这派出去的管事，都是由宽甸、千山堡里面抽调。若是放宽一些，倒是能解决一部分。”</p>
苏翎想了想，说道：“这过细的部分，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还是按以往一样，分到谁的名下，谁便全都担起来，别怕出错，只管去做便是。这次我们搭建好了，日后再收拾也容易一些。重要的是，要将辽东以往的那些弊处，全都改掉。只要大多数人都能得到好处，我们便就不愁没有根基。”</p>
胡显成问道：“大哥，怎么分，你说吧，我们一项一项的说便是。”</p>
“好。”苏翎说道：“这变动倒是不大，但要做的却是更多。”</p>
“先说我吧。”胡显成说道。</p>
“嗯，”苏翎点点头，说道：“你依旧掌管民事部分。这第一，先将府县的架子搭起来，如何设置，你们自己去商议，左右原来卫所的样子还在，可以参照。记住，原来的那些官职，可不必参照过多，我们要做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模子出来。”</p>
胡显成想了想，说道：“主官可以由我们的人选派，再招募些熟悉民事的人帮手，应该可以初步建立起来。”</p>
苏翎说道：“就说这个县官，眼下是初设，事情也不必太多，主要是户籍清查、粮税征收、诉讼判决三项。眼下你的新兵大营里还有多少人？”</p>
胡显成答道：“这几月进进出出的，还有一万左右。”</p>
“好，这就差不多了。”苏翎说道：“这一万人都派出去，均分到县。这回动作大，阻力也大，凡是抗命不尊的，一律发送到海西、东海去屯田。这回一定要使出雷霆手段，一举奠实了。”</p>
“是。”胡显成答道。</p>
苏翎望着众人，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大明朝的贪官腐吏一向是靠百姓发财的，这回要从根子上完全杜绝掉。官员的俸禄，你们好生参照一下，这不怕花银子，花多少我们都能赚回来，但一定要让这些官员死了贪赃枉法这条心。”</p>
“是。”胡显成点点头，答道。</p>
苏翎想了想，再次说道：“这辽东设府立县，也不会有多少官员，我们目前有十多万人马，这点官员还是养的起。只要他们认真做事，光是这俸银，便足以算做大户人家。这一点务必要好生商议。另外，这奖惩制度，也要一起做出来。”</p>
胡显成对这个问题反复想了想，然后才点头应到：“这个只有逐步补充了，先定下一些条款倒是可以，只是不能周全。”</p>
苏翎点点头，说道：“这搭架子，便是名义上的府县，暗地里仍然是军管。那一万兵马都调出去，暂时充当吏役使用，等我收拾了建奴，再回头调整。”</p>
苏翎面对胡德昌，说道：“老胡，这商事还得由你总掌。以后不仅这军费要充足，这官员俸禄也是要保证的。你这边可是关键之处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