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镇江李氏做的,原本只有两条,一条是斩草除根,满门被杀。这是当李氏选择顽抗时的结果,苏翎的骑兵们不会对此有任何犹豫。当然这仅限于成年男子,犹如当今大明朝一样,女人与奴仆是不算在人口数之内的。李氏在堡中不过一父三子,十几个正妻小妾,再加上几门依附在门下的几户远亲,孙辈的也不过七八人,总数在五十左右,余下的则是百多家仆。那未曾露面的二百家丁,此时都散布在堡中各自家里,作为堡内防御的一部分,大约是李家也不想白白养这么多人,这些人不过是半农半兵的角色,那二百家丁除了二十多人在李家内宅负责守夜,其余都还佃种着李家的农田,这会儿虽得知堡中出现变故,却未得听见召唤的声响,兀自躲在家中做无视状。这另一条,苏翎原本便打定主意就这么处理。将李家全部人口都迁往千山堡的屯田新村,去与乔一奇等人做邻居。至于这些养尊处优一辈子的李家老小是否能与那些武官一样,耐得住艰苦的劳作,便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经苏翎中途产生新的念头,这李家的命运便在李老头不经意的一句话中再次转了方向,是祸是福,唯有李家后人方能评判。
那一刻首先做的,便是将所有李家大院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一百多骑兵除了留在四门封住出口外,其余的都已聚集在李家大宅,将前后门一封,也怪类似李家这一类的大户过于小心,这院墙修得高高的,等闲宵小自然是进不来了,但却让几名见机不对的家丁想翻墙而逃,却摔下来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让闻声赶来的几个骑兵手起刀落,当场格杀,鲜血溅得满墙都是。这样一来,再无人敢作非分之想,乖乖地听从吩咐。
接下来是千山堡的老规矩了,有了宽甸五堡的经验,处理起来便显得分外熟练。管家被叫出来,按着身契各个点名,将奴仆们另分一处,这样大院里便一边是五十多人的李家直系,一边是百多人的家仆女婢。然后便不用苏翎多说了,祝浩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烧毁身契,那些给予奴仆们自由平民身份的话被祝浩说得是有情有理,比苏翎那一番干巴巴的述说要简单的多,也更有效。家仆中有些还处于迷糊状态的人很快便明白了李家的处境,看着李家主人站在一堆象离开水池的鱼,这心里的盘算便快了不少。眼见着进展顺利,苏翎的这项消除奴仆的强制手段却在李家这里第一次受到挫折。
先是几名年纪四五十岁的老仆表示不愿意离开李家,情愿与李家主人同生共死,接着是十几个模样俊俏的丫头,也不愿意离开那些夫人、太太们,这些人都是李家世代家养的奴仆,说不清都有几代,自小便受主人遮护,就算给他们自由,也无处可去,至于分田么,让那些自小便陪在夫人小姐深闺之中的丫头如何耕种?另外,还有十几个小丫头,年纪不过十四五,看着便还是一副未成人的模样,都是李家买来没几年的,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这又如何能有主意?这让苏翎一时难以决断,在宽甸五堡时远没这样的问题。不过,那些大户与李家相比,那个大字怕是说的令人脸红,也唯有李家这样世代相传的大户才有着这般大的庄子,才有世代蓄养的奴仆,那些没有尝过平民百姓生活的家生奴仆,如何能知道何谓自由之身?况且,这平民小户人家,一遇到灾荒年景,还抢着将自家孩子送到李家,为得不过是几石粮食。在李家的奴仆之中,也分得个三六九等,如适才那些丫头,每月的打赏、月例,都快赶上小户人家半年的收入,这些人又怎么舍得?
麻烦归麻烦,对与苏翎等这些从千山堡走出来的人,解决不了的便是一刀,自古便没有刀锋下还能残留的性命。既然好说不愿,便就强从。苏翎只将那几名年纪大的留在李家,十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则全部送给陈芷云管教,至于另外十几个丫头,在事后则被送往宽甸堡,先让她们从干活换吃食开始,体验劳作的过程,然后再逐步让其明白凭自己一双手也能换取另一种过日子的方式。至于其中仍然有几人不愿过得那般辛苦,情愿去大户人家做贴身丫鬟的,在饿了几天后,也不得不放下那份心思,去做任何能换取吃食的工作。这是后话,略略一提。
这件事让苏翎明白了作为奴仆的某种心思,尤其是这种在大户人家过了几代的仆从,但这并未影响到苏翎对此的态度,而仅仅是传令下去,在以后对付这类事情时,斩杀的范围,从直系血亲扩大到这种“忠心耿耿”之辈。
不过这一次,那几位老奴仍然靠着主人的庇护留得一命。苏翎将那老者单独带来,看其已略作平静之后,才开口说话。“你叫什么?”
“李亚良。”老者适才的半死不活,且按三个儿子的说法,该是病入膏肓,但苏翎这一刺激,反倒显出几分精神来。自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留得性命,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年轻时的历练,终让李亚良显出几分斗志。或许心中暗自遐想,这李家也活该过这一关,不经风浪,这家财迟早会被那三个儿子败光。
“这里全都归我了。”苏翎一字一顿地说道,“按道理说,我该杀了你们。”
李亚良一抖,竭力不显出害怕的神色。不管其瞎想什么,后院里几个逃跑的家丁被杀得干净利落,显然这些人手里,怕早就有数十条性命,那丝毫没有犹豫的动作,让人联想起屠夫操刀时的习以为常。再大的富裕之家,在这辽东,可没有什么依仗的。除非是如李成梁家族那般,本身便是杀出来的家业。
“不过,你既然愿意听我的吩咐,我就给你另一条出路。若做的好,你们李家一样可以大富大贵。”
“那李家的家人....”李亚良问道。
“他们会在一个安全地方,你放心,既然我说了安全,就不会杀他们。”苏翎语气尽量平缓,“但那里不会有白养着的人。你替我做事,我自然会给你酬劳。你家人的吃食,便从你的酬劳里扣除。办了好了,自然会有赏赐,若是不好......”
苏翎盯着李亚良,慢慢说道:“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不仅如此,你,还有你那三个儿子,都不会活得太久。”
“是,小的明白。”李亚良算是彻底屈服。
这人一旦在危机时分不能做出决断,随后便只能步步屈服。生与死,在这里没有多大的界限,即便是李亚良这等大户之家,性命也是第一位的。至于说什么卧薪尝胆,那是天大的笑话。
苏翎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看看左近,已没了那位机灵的参茶丫头,便又将茶盏放在桌上,继续说道:
“你们李家在辽东还有不少亲戚吧?”
“是的,金州、复州、海州、盖州都有一些。”李亚良更加紧张小心,未必这苏翎连这些亲戚也不放过?
“你听好了。努尔哈赤的兵马会在明年进犯辽东腹地。至于来了之后会做些什么,我就不必详述里了吧?”这是自然,辽东边墙传回的消息,努尔哈赤不光抢粮食,还抢人,带不走的一律烧毁。李亚良消息自然广泛,不会不知道。但说这个何意呢?
“我要你在一个月之内,将你们李家的这些亲戚全都走一遍,告诉他们上面说的。并且,你要说,你们李家打算年内便向办法迁居关内,在京城或是南京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