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总兵官苏翎的总兵府内,那李永芳不过是三言两语,便将辽事糜烂的源头、辽东战火的祸根努尔哈赤的现状展现出来。这内斗、纷争再加上粮食的短缺,人心离散,眼见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八旗便成了一根根仍然粗大的绳索,结实倒还是有的,却不再是拧在一起。
当然,粮食即便短缺,却也不会饿着那些八旗贵族们。按着努尔哈赤的建制,这后金国内几乎所有的人口、财物,都是这八旗旗主的,李永芳所说的高昂的粮价,一般的女真诸申却也是出不起那些银子,怕是八旗旗主之下的那些小贵族们的价钱。不过,对于努尔哈赤以及贝勒、大臣们,这些小贵族,也是勒索的目标,不过是还能剩下一些而已。
那些小贵族们,若论渊源,原也是努尔哈赤起兵之后,或征服、或归附的女真各部的小首领,此时所怀的心思,怕也开始动摇。当初术虎率两万多部族战士一路袭来,那些五花八门的旌旗,至今仍然在暗中流传。
至于真正饿着肚子的,只能是那些女真百姓以及无数阿哈们。要说女真一族,在这群山之中也延续了多少代,冰雪、饥荒也从未断过,若无应对之策,又怎能繁衍至今?可如今经努尔哈赤这一统女真各部的“伟业”,这人口大多都集中到浑河、太子河上游的河谷之中,以农耕为主要谋生手段。这次的饥荒,却令往日在山林之中谋食的手段,都无法满足果腹地需要。
沈阳城内迁去的一万左右的女真人口。便是因实在无法谋食而做出的举动。当然,沈阳城周围大片平坦地农田,也是原因之一。\\/\眼看着再过一月便是收获季节,那一万人便是冲着这去的。努尔哈赤攻陷沈阳。俘获数万百姓、明军士卒,如今倒是未曾过多杀戮,尽皆为驻守的八旗兵驱使着,从事各项劳役。那一万女真人。便是分散居住在汉人家中,以供吃食。
不过,沈阳城内积蓄的粮食一旦食尽,难说会是什么局面。当然,李永芳地哨探没有打听到的是,不仅沈阳城内新住进的五千八旗兵是由八旗均分。那一万迁居的女真人,也是八旗各自所属牛录中挑选出来的。这些山中居住的女真人,到了汉地,自然要争抢那深宅大院、雕梁画栋地所在,这纷争亦是另一番混乱。另外,也不知有多少汉人家的女儿遭到凌辱,多少人户家破人亡。
这幅场景,在苏翎与赵毅成心中,自是笑得乐不可支。连李永芳得知时。也是大为惊讶。那努尔哈赤枭雄一世,到老却看到这幅局面。那病怕是很难好转,当然。看到八旗争斗,想出个八王议政的主意。也算是不错的手段。可惜,努尔哈赤不能多动,否则见了背后那八王是如何议政的,怕是反不如死了干净。
赵毅成连喝了两盏浓茶,算是有了精神,笑着对苏翎说道:“大哥,你打算将他们养到几时?”
苏翎斜眼看了眼李永芳,说道:“这得看咱们的兵得练多久。”
赵毅成在心里算了算,问道:“大哥,这到底得练多少兵出来?十万?大哥不是说还有四万要来辽阳,这样算下来,可有十多万人马了。\\\”
苏翎一时没有答话,盘算了片刻,才说道:“总数要十万左右才可。术虎一部的另算。算下来,等那四万人马到辽阳,这援辽的兵马总数有近八万人马。这其中最多挑出一半,不,怕只有三成的样子。其余地,都得另外安排。”
“十万......”赵毅成琢磨了下,说道:“按大哥这个挑法,那就还不够。”
苏翎点点头,说道:“余彦泽与曹正雄那边,要部署两万人马;汤南凯地火器营,今后也要按一万五千人配置成三个营,这火器是今后的重点,如今先搭起架子来;郝老六在海州也要一万;冯伯灵地水师,一万人,以后还得扩编;田大熊的披发军,五千也就够了,他们得单算;这样就有......”
“六万。”赵毅成说道。
“嗯,六万人马,”苏翎说道,“剩下地,便是辽阳这里,总计四万。”
“四万?”赵毅成问道,“辽阳这里,够么?”
“怎么不够?”苏翎笑着说道:“你是担心那努尔哈赤来攻?”
“大哥,不能不做考虑。努尔哈赤若是孤注一掷,全部兵马加起来,可是仍然要多出一倍来。”赵毅成说道。
苏翎笑着说道:“这倒属实。不过,晚了。努尔哈赤就算聚集八旗全数来攻,也不会如当初打沈阳时那般威风。你没看如今沈阳城那八旗,不是均着来的么?这是八旗旗主各自保持实力地做法。\\\没有努尔哈赤坐镇,那八旗谁愿意主动折损自家实力?为点粮食还争来斗去,何况作战?”
赵毅成默默点头,想了想,抬头望向苏翎,说道:“大哥,按建奴的这般情形,那努尔哈赤一倒,八旗便是一盘散沙,再也聚不到一起来。大哥,我们这边......”
赵毅成的念头转得极快,这话未说完,苏翎已明白了,一旁站着的李永芳也似乎懂了,抬头向苏翎望去。
“你的担心是对的。”苏翎说道:“我们这边也不安稳。若不是我们兄弟撑着,这辽东怕是比努尔哈赤那边还要乱。”
赵毅成说道:“大哥,我的意思,大哥在辽阳,身边又有这些护卫,倒是没有危险,但朝廷那边.....”
苏翎摇摇头,说道:“这个一会儿见了袁大人便知道了。不过,努尔哈赤一日不死。朝廷便一日不会动我们。所以这个时候对我们很重要,趁此机会,将根子扎牢了,便什么都不怕。”
赵毅成又说道:“大哥。这辽阳城内外,我们原属的兵马可是不多。就算大哥说的四万人马,里面可也大半是援辽而来地。这练兵就已经不易,若是在有闹事的。可是一件麻烦事。”
这是实话,辽阳城内外,这几乎便是以苏翎的五千黑甲骑兵做底子扩充起来的,当初还有田大熊地五千人马在,如今田大熊镇守瑷阳一带,这辽阳便只剩苏翎的五千分散的骑兵是原来班底。\\郝老六倒是带着自己的营就在海州。距离辽阳也有几十里地,万一辽阳城内有变,也不能及时赶到。这一切,可都放在苏翎地身上了。
苏翎摆了摆手,却似乎根本不担心这一点,只听他说道:“这个不算难事。你忘了当初在千山堡,我们兄弟才多少人马?是如何扩充起来的?”
赵毅成却不十分赞成苏翎拿往事来对比,说道:“大哥,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那些新来的兄弟。都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人,算起来。都算是逃亡的兵,除了跟咱们站在一起。再无别地路走。这才是最初齐心的底子,后来大哥定下的那些规矩。才是稳固人心的根本。如今这援辽而来的,怕是先就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有的是为了银子,有的怕是被逼着来的,再说,里面冒名顶替当兵地,怕也是有地,这怎么能比?”
苏翎点点头,继续笑着说道:“你说的这几种,当然会有,且不会是少数。不过,这讲到根本,我倒是没觉得差异有多大。”
“大哥认为一样?”赵毅成摇着头说道。
“你也见到那些一等兵了吧?”苏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