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废墟,穆文和张翠儿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变成了这般凄惨的景象,好多在地上躺着的死尸,都曾是他们的街坊邻居,甚至是童年好友,两人不禁心中悲戚,张翠儿更是泪流满面。
一路无话,气氛异常沉闷。
“该死的鞑子!”穆文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他们不是人!是畜生!他们不配活着!”
“文哥儿!”刘枫忽然开口了。
“怎么?”
“回去之后,莫要提起昨晚之事,只说是路上救到了翠儿姐便是,帮我把秘密保守下去,好吗?”
穆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枫哥儿,你这一身的本领,难道要荒废山野吗?”
“我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刘枫还是舍不得心中的那片宁静。
“可你并不普通!”穆文情绪激动,瞪着眼道:“如今胡人肆虐,杀汉民如屠猪狗,你身为行云真人高徒,身怀异术又多智谋,你……你应该有所作为才是!”
刘枫只是摇头:“杀得百人又如何?胡骑百万,如何杀得尽绝?”
穆文停住脚步,攥拳四顾,瞠目吼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杀得一个是一个!看看这里的百姓!你看啊!看到了没有?!昨日此时,他们还和你我一样,能走能跑,能说能笑!可一夜之间……一夜之间便已生死相隔,我只恨自己本领微末,无力回天,可你!你有力为之,何以忍心置身事外?”
“那你想我如何?”
穆文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他右臂,振声道:“咱们去投起义军!义山军或者忠勇军都可以!咱们兄弟齐心,一起干上一番大事业!如何?”
其时天下并不太平,尤其是长江以南,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军不下数十支,其中略有规模、颇成气候的也有六七支,便是这岭南境内,也有义山和忠勇一大一小两支义军四处转战,在当地民间颇有声望。
只是刘枫早听说两军之间也是争斗不断,内耗甚重以致难成气候,最近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刘家屯的村民日常谈起,无不扼腕叹息,怒其不争。因此穆文一说,他并不看好这个方向,边走边向穆文分说了一番。
穆文闻言也觉有理,但仍不甘心,继续劝道:“那便出了岭南,咱们往那徐州去,丹阳的青莲教香火旺得很,听说也是杀鞑子的!”
“那翠儿姐怎么办?”
“额……”穆文顿时卡住了。
“你去征战沙场,丢下翠儿姐一个人,你让她如何生存?”
穆文沉默不语。
“你若是战死了,你让翠儿姐如何独活?”
“他若战死,我自会随他而去!”张翠儿听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枫哥儿!这次被你救得性命,我本不该这般说你,可姐姐虽是女子,但也晓得大义!而你身为丈夫,却无男儿血性!”
一番话说的又快又疾!言罢,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对穆文说:“翠儿喜欢的文哥,是个顶天立地,志在四方的男子汉!是个杀胡抗虏,为民除暴的大英雄!若你去投义军杀鞑子,翠儿自会照顾自己,纵是等你一生一世也绝不后悔!你若凯旋荣归,翠儿就嫁你为妻永远服侍你!你若战死沙场,翠儿便自行了断,去地下与你做对鬼夫妻!但你若是留恋温柔,贪生怕死,那你就莫要再来寻我!”
一席话直骂得刘枫无地自容,说得穆文热血沸腾。
两人相顾惊愕,他们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娃儿。外柔内刚,绵里藏针,她柔弱的外表下,裹着的竟一颗坚定刚强的男儿心!
刘枫沉默了,半晌方说:“翠儿姐,你说得对,可我自有我的顾虑,如果今后……”
话音未落,骤变突生!
刘枫只感觉一阵阴冷瞬间传遍全身,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他一抬头,猛然惊觉,众人已是走出了镇子,此刻正处在旷野之中。
“竖子尔敢!”一声惊雷般的巨大喊声从后方炸响,震得人双耳轰鸣。
于此同时,一道无声无息的银光瞬间飞过,正面射中刘枫的右侧脸颊,一穿而过将右脸齐齐剖开,更把他整个人都带飞起来,临空翻滚,重重摔趴在地上。
从鼻尖到耳根,刘枫的右脸颊被精准地一分为二,仿佛多了张嘴巴,血流如瀑!生生露出嘴里的牙床!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说他的思维都已经停顿了,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是一支闪着银亮光泽的箭支,深深没入张翠儿的胸口!血色玫瑰,缓慢而绚烂地绽放开来……
“翠儿姐——!”
“不——!”
随着张翠儿缓缓软到在穆文怀里,远处传来了一声长长地马嘶!
刘枫瞠目回首,三百步外,黑色战马,银色骑弓,马上那人不是阿赤儿是谁?他竟是寻回了自己的战马!!
“刘枫!昨日你放我活命,今日我也绕你一回!来日相见你我再决生死!”长笑声中,阿赤儿催马绝尘而去……
“啊——!”刘枫猛地弹起,向着阿赤儿远去的方向大声喊叫。脸上开口,吐气漏风,无法听出喊的是什么,但若细看嘴型,却是反反复复地四个字:“我必杀你!”
身后传来穆文绝望悲泣的嘶吼声:“翠儿!我求求你!不要死!”
他瘫坐在地,将女孩儿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他的怀抱能够抗拒地府的召唤。
“刘枫!你混蛋!都是因为你!是你放过了他!你为什么不杀了他!——杀了他啊!!!”
穆文喊得嘶声力竭,刘枫听得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