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山间小路。一行三百余人,被狭窄的路面拉成一条长长的细蛇,沿着山势缓缓蠕动着。
在蛇头的位置,刘枫端坐在一匹体黑如墨,四蹄雪白的高大骏马之上。这种宝马有个讲究,学名叫作“乌云踏雪”,乃是大草原上罕见的大型马种之一,虽非绝世宝马,但也是神俊非常。
这匹马曾属于一位名叫多哈的大狄百人将,现在连马带棍,更包括他本人在内,全都成为了刘枫的战利品。
虽然经过了罗三叔的通宵强化训练,可刘枫的骑术也仅仅只限于骑马而已,除了纵马奔驰不再轻易落马,任何其他的难度动作一概不会。
虽然是骑马界新人,可刘枫也自有凭借。面对这匹性格倔强、脾气暴躁的西域良驹,刘枫只是依靠怪力,双腿轻轻一夹,烈马吃痛之下立即温顺得如同绵羊,让等着看笑话的一众俘虏气的直翻白眼。
还是那条小路,对刘枫来说,周边景色是那样熟悉,一草一木,一转一弯,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得丝毫不差。
可是现在的他,心境已然不同。这条路,曾是穆文陪伴自己,可是他走了,如今走在自己身后的,是整个刘家屯的乡亲们,是先父最忠心的部下们,是未来新逐寇军的骨干们,自己要完成他们的心愿,带领他们荡尽胡虏,收复河山!
今天,自己圆满跨出了第一步!这个步子,不算小了!
想及此处,刘枫顿感胸间激荡难耐,一股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蓦然间袭上心头,仿佛又找到从前打猎归来,腰插手弩猎刀,手提肥兔两只时的激情与欢乐。
兴起之下,刘枫扯开嗓子放声高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
灭了鞑子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这首名为《打靶归来》的军歌,是刘枫嘴里经常哼哼的,在场的都是刘家屯的乡里乡亲,多年来时有耳闻,因此对这个曲调倒也颇为熟悉。只是刘枫唱的如此大声,咬字如此清晰那还是头一回,细听之下,心中大惊!
这首歌的歌词居然是这样的?可主公当初唱的时候年仅六岁,那时候他便想着要“灭了鞑子把营归”么?果然是英雄虎子!端的是志向高远!天下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惊叹过后,众人抬眼望去,忽然发现:此刻不正是日落西山之时吗,众人不正是“灭了鞑子把营归”么?此曲竟然如此应景?个别铁甲染红的仁兄低头一看,胸膛上血迹斑驳。得!不正是“胸前红花映彩霞”么?
主公果然文采风流!当真慷慨豪迈!
于是乎,这首后世的经典军歌,迅速得到将士们的热烈欢迎和强烈共鸣。不仅如此,军歌的特点,原本便是歌词简单易懂,曲调朗朗上口,节奏活跃轻快,更重要的是,军歌最是适合行军时大家一起齐唱。
边走边听,先是两三人跟着刘枫的大嗓门开始轻声哼唱,渐渐地,跟风之人愈来愈多,三遍一过,歌词也都记得差不多了,敢于开口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曲调越来越靠谱,歌词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响亮,众人越唱越精神!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这股热情达到了沸点,宛如涓涓小溪,最终汇入江海,终于爆发了!
三百男儿放开喉咙,踏步高歌,那激昂的歌声仿佛聚成拍岸惊涛,化作平地惊雷,歌声震天,响彻云霄!
一曲军歌,唱出了十年来深藏胸中的豪情满怀,唱出了心里的凌云壮志,唱出了眼前的意气风发!
蓝天湛湛,歌声朗朗。将士们唱得热血沸腾,姑娘们听得心潮澎湃,一众俘虏骇得心胆俱裂。
五里之遥,转瞬即到。曲过三遍,众人已能遥遥望见刘家屯的轮廓,只是此时的刘家屯已是面目全非。
入眼之处,竟是两座前开后合的军寨,每一座都足可容纳三四千人,将整个村子都圈在里面,军寨的中央拱卫着一处帅帐,左右各竖着一面大旗,左旗上书“义山”,右旗上写“忠勇”,两面大旗随风舞动,咧咧作响。
浑厚的牛角军号呜呜响起,两处营寨齐开寨门,数百兵士鱼贯而出,手持长枪、全身披挂,鹤翼而列。
两厢站定后,众兵士同时长枪顿地,发出整整齐齐的一声闷响,让听的人仿佛心脏漏跳了一拍。
两行队伍开处,分别让出两位身披重甲的雄壮武将,后面则各自跟着一班文武。
二将遥遥望见刘枫到来,急急快步上前,双膝跪地纳头便拜,口中呼道:“末将忠勇军江梦煊(义山军王盛光)恭迎主公得胜回营!”
两边兵士左手扶枪,右手握拳擂胸,同时单膝跪倒,甲胄哗哗响成一片。
“恭迎主公得胜回营!”
数百名兵士齐声高呼,声音洪亮整齐,让人为之一震。
刘枫面色如常,也不下马,双腿一夹,大大咧咧催马直行,二将慌忙膝行倒退让出路来,连头都不敢抬。刘枫朗声长笑,从两人身前昂然经过,从容进入营门。
行至帅帐前,只见营内碎步奔出一个八尺大汉,冲至马前一丈处扑倒在地,手脚并用爬至刘枫战马左侧,宽阔的背脊正好接住落下的一只右脚,稳稳地让他垫脚下马。
刘枫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大步走进帅帐。随着门帘落下,身影消失于帐内,四周同时传来粗重的呼气声,感情之前大伙儿连大气都不敢出,全憋着呢……
这一切,都落入了一众俘虏的眼中,两名胡将惊得面无人色,目瞪口呆。
多哈想的是:原来对方竟有如此多的兵力,光看眼前接驾的就不下五六百人,对付我们竟然只是随手而为,根本未出全力吗?那这仗输的不冤枉!
乌特尔想的却是两个字:上当!打得热热闹闹的义山军和忠勇军,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这个半大娃娃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是江梦煊和王盛这两个叛军贼酋的共主吗?看那两人的摸样,那里还有半分一军之主的气势?与其说是部下不如说像家奴更多一些……
还有他的威严和排场未免也太大了点,就算是大督帅凯旋也不过如此!他的身份……只怕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