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线,无数繁星低悬苍穹,月琴弦音脆如击玉,衬得少女清亮的歌声显得愈发缥缈空灵:“独占鳌头,且笑男儿得意秋,求者多生受,得者复多求。休!浮华如烟苦难留,几番起落哭白头,雨暴风狂,安得长久?黄粱梦短,何必贪求?——休!宏图霸业一笔勾……”
刘枫席地谛听,志摧心折,愁思百结。半壶残酒对月虚悬,许久,昂首一饮,辛辣如刀,呛出满眼热泪。堂堂楚王,羁困孤峰,沦落到借酒消愁,更要靠一个女孩子,挖空心思现编词曲,拐弯抹角的安慰自己看开点。这样的苦楚,如此的心酸,非要尝过才知滋味。
昨天之前,并非如此。可是自从李行云第二次出现,一切不一样了。
他丝毫没有隐瞒朝廷眼下的困境,刘枫看得出来,这位老人也处在迷茫中,曾经无比坚定的决心正在动摇,他不再坚信自己是对的,尤其是在自己大声喊出那一句话:“你是逐寇军的罪人!”老人失魂落魄。
可是,李行云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寄予最后一搏。——开战!用一场惨烈的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的视线,用一场辉煌的胜利压服所有反对的声音。
如此具有政治目的的战争,对手的选择极为重要,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最好是人人喊打的天下公敌。幸运的是,如今正有一个目标满足以上所有条件——豫州。
夜于罗和洛萨哈,这对昔日不可一世的兽军大督帅,如今已沦为可怜的丧家之犬,一年时间非但没有强盛,反在各方压力下愈发衰败。在全境禁运的封锁和压迫下,小小豫州不足以养活多达40万的庞大军队,货殖不通,钱粮不兴,军民两困,怨声载道。
如此张牙舞爪却又泥捏纸糊的纸老虎,天下再没有第二个。
这是皇帝刘柏最后的赌注。如果赢了,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也足以保住很多东西,比如威望、军队,以及……皇位。可如果输了,战败了,刘柏将别无选择,只有退位,将楚国和皇帝的宝座还给刘枫。
这就是老人此行的目的。忠于正统的执念让他无法拒绝君主最后的请求,所以他来了,请求刘枫一道手谕,支持开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枫喊出了那句话:“你是逐寇军的罪人!”
军心涣散,兵无战心,在这个时候主动挑起对外战争,刘柏既是疯子,更是傻子,可偏偏就有那么一帮人,一帮位高权重的老将,认为他是对的,不惜以国运为注,江山基业,万千黎民,全都成了心血来潮的赌博筹码,统统压在他的身上,孤注一掷!
输红眼的赌徒!临死前的疯狂!
可是,刘枫无法拒绝。
“太迟了,九郎,一切早已注定了。”面对歇斯底里的刘枫,李行云只是淡淡苦笑:“命令昨天就发下去了,在这个时候,襄阳应该已经撤空,三大军团也在陛下的旨意下暗中开拔绕道北上了。你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彷徨过后,李行云的声音转为安详:“做出选择吧,没有你的支持,这一战必败无疑,三大军团60万将士,他们的鲜血将会白流,楚国的强盛将会在你我眼前终结。——九郎,兴外战,止内战,这是陛下亲自拿的主意,这着棋虽险,仔细推详却不得不承认,是极漂亮的杀手锏啊!你看,陛下并非你想象中那么无能,他是在隐忍,在伪装,只为有朝一日得以一鸣惊人!这一天就要到了,为师请求你,给陛下一个机会,这也是唯一的机会,让他证明自己,或许他也和你一样,天生就会打仗,需要的只是一次简单的证明。”
“不!需要证明的不是他,是你们!”刘枫勃然大怒咆哮如雷:“你们不敢面对现实,你们不承认自己错了,你们会毁了楚国!你们……都是逐寇军的罪人!”
厉言诛心,骂语辛辣,可刘枫最终还是满足了对方的要求,给出了一张手谕,表明对讨伐豫州的支持态度。
凭此谕,所有忠于他的军队将停止一切敌对行为,虽然不会直接参战,但他们将谨守国境,保护补给线,免除前线军队的后顾之忧。与此同时,所有对抗朝廷的地方政权也将响应号召,尽力为出征军团提供后勤支持,确保他们粮饷无忧,军用充裕。
败,与可能败,他只能选择后者,又或者说,他已别无选择。虽然刘柏战败,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夺回政权,可代价却大到无法承受。他不能眼睁睁看着60万将士踏上一场必败的征途,哪怕他们已不再听从自己的命令。
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属于楚国的军队,就算明知是错,可他无力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扯他们的后腿!
而这恰恰正是刘柏打的如意算盘。如果他打赢了这一仗,皇帝的威名将如日中天,并且真正掌握三大军团,同时动摇勤王阵营的其余军队。那时候,刘枫复位的机会就十分渺茫了!
显然,皇帝胸中的宏伟蓝图,实现了第一步。
作为交换,刘枫也提出了条件——明旨天下,废除嫡子刘明睿的王世子之位。
这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失去最大的利用价值。
李行云心知肚明。他收起手谕,默默点了头。可他还没有满足,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