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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了,群臣众将犹自迷离恍惚,似乎无法接受眼前如此残酷的事实——大获全胜转眼间成了大败亏输,变化之快叫人来不及思考!上苍啊——你可真会安排!
屠杀在继续,却已接近尾声,红色的人潮滚滚向前淹没了黑色的身影,嘹亮的战歌渐渐转为狂热的欢呼,偶尔夹杂几声凄厉的惨呼,叫人听来更觉揪心刺耳。谋士们掩面拭泪,呆坐不语;将军们捶胸顿足,仰天悲呼;千般懊恼万般悲愤,众相各异不一而足。
“就差这一步!如此妙计……可惜!”赵濂和鄂尔兰对视一眼,脸色凝重,缓缓摇头。
鄂尔兰目光流移神色数变,才道:“话说回来,他竟敢直逼到这里,背后全不顾了?还是说……已经摆平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海兰坤,还有你那位上将军,胡开山,只怕……要糟殃了。”
“大哥,你要有个准备!”赵濂转过脸,脸色相当难看,苍白透着灰色,声气异常严峻:“黑虎军若有闪失,大华南境已形同虚设,祸在不测啊!——大哥,兄弟给你交个底,两个月打不过汉水……我就撤兵!”
“撤兵!?好轻巧!”鄂尔兰来了气,脸色铁青,眼中熠熠闪着火光:“你撤到哪里去?还有哪里好让你撤?为今日这局面,我们付出了多少?为了说服部族联军入关参战,海天以半壁天下为饵,送皇后察丝娜出关为质,哥哥我把大汗之位都搭上了!你呢?区区一个军团就萌生退意?醒醒吧你!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蜢蚱,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此战不胜,三弟不死,天下虽大,还有你我容身之处么?!——糊涂!”
鄂尔兰气得催马就走,似乎一秒钟都不愿在这里呆了。赵濂追在身后大叫:“大哥,败军事小,亡国事大!先机已失,但有三弟在彼,汉水已如鸿沟天堑,我们还能赢么?”
鄂尔兰带住马,手挽缰绳竟不回头:“不赢,就死好了!——驾!”狠狠一鞭,策马扬尘而去。
赵濂僵立原地,双拳握得指节发白,俊美的面孔纠结扭曲,久久说不出话来。
※※※※※※※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伐楚同盟没有攻破汉水,黄龙军也并未回兵。
十二月十日。汉水南岸,军营帅帐。
辕门口的中军大旗下,红鸾空自焦急,绕旗疾走。耳边战鼓如雷,喊杀震天,就在一里外的河滩上!显然,伐楚同盟又在发动新一轮的渡江攻势!
想到自己的男人就在不远处拼命,红鸾双手不安的搓动着,有意无意摸过腰间,恨不得就此抽出缠腰剑,娇叱一声便杀将出去找男人,也比在这儿苦等煎熬强得多!
身旁的铃儿看不下去了,娇嗔道:“行了姐,你再这么走,我眼儿都花了!”
红鸾虽是刘枫的女人,王宫里有名有份的“红美人”,可要论及出身,不过是周家宗堂一护卫,相比之下,铃儿大总管反倒比她高贵些。如今虽然尊卑倒了个儿,可铃儿大总管也升官了,总管没变,如今却是王宫总管,宫里最高的女官,又托了丈夫程平安的福,挂了一品诰命的头衔,两人名为君臣主仆,实际地位倒也真难比较。
难比索性不比,两人都是周雨婷身边的老人儿,年纪不大,交情不浅,足有十多年了,沾了这份香火情,谁又抹得开脸摆架子呢?于是两个姑娘私下里都是姐妹相称一如从前的,说话也就直来直去了。
“敢情不是你男人!”
可怜红鸾江湖出生,响当当一个女侠,自从跟了刘枫就得处处收敛,正式入宫后更得时刻扮作端庄模样,才女的风华占了八成,侠女的风范却难得一见,宫里宫外,也就在这小姐妹面前,她才敢露出从前的江湖匪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瞪她,恶狠狠道:“宜城血战,程平安是先锋将军,你不担心?天天跟个小鹌鹑似的,夜夜躲王妃屋里抹泪儿,当我不知道么?敢来笑我!?”
铃儿俏脸微红,吐吐舌头不满道:“您是夫人,是主子,奴婢哪敢取笑?——只不过……想劝姐姐一句话,宫里是宫里,这里是外头,是前线,姐姐身负重任,莫要乱了方寸!”
这句重话反倒让红鸾镇住了,问:“重任?什么重任?”
铃儿轻抚着帅旗粗实的杆儿,瞟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报捷之事,差一官员足矣,隆重些找个大臣也行,朝廷的大人们都在呢,何必劳动您红美人大驾,顺带捎上我这内侍总管呢?鸾姐姐啊,你是供奉中少有的才女,锦心绣口绵柔剑,一等一的才貌双绝,小姐此举的深意,你真没想过吗?你这是关心则乱,急糊涂了!”
“深意?”
红鸾只待拔腿抽剑大干一场,听得一下冷静了许多,玲珑的心思也动开了。如此年纪精通文武,又擅易容,红鸾的天分自是极高的,方才急切间没往这上头想,此刻情绪一稳,顿时品出了味道:“你是说……周家!?”
“不错!正是周家!”
铃儿缓缓移动着步子,望着远处升起的数缕黑烟,原本好听的声音此刻显得暗哑沉重,透着浓浓的苦味:“张尚书和赵国舅服罪自尽,两大家族空留爵位,子孙夺去一切官职,从此只是勋臣贵戚,再也无法参与朝政。废帝扶植的严氏、越氏,满门抄斩,九族尽诛!——唯独没有周家!所有参与叛乱的世家大族,都已盖棺定论,只有周家例外!”
铃儿满面忧容,却又强自镇定,“虽然没有处分,却也没有赦免,吏部尚书落了吴承宣,礼部归了田筠驰,这都没错,应当的!可咱的户部却也放给了石金奎,左侍郎是吴嘉年,吴家子弟!右侍郎是郑天授,郑家少主,到头来,周家什么都没捞着,这里头大有秋后算账的味道!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