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锦川面色颓然依壁坐着,伸手抚mo着膝上折叠放着的一件洁白外衣。他先前穿的那一身劲服已被鞭笞的残破不堪,这件外衣是亦梦走前亲手为他做的。她从来不动女工,可这件外衣她缝了整整两日,缝得算不上精致却很齐整。
亦梦走了,嫁到车臣去了。他原想着这一生要好好守护她,补偿她,可而今她走了,被逼代嫁异国,而他却无力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离开他。
亦梦出嫁的那日,宫门前挤满了泣涕送行的百姓,车驾驶出十余里,仍有百姓追车相随。亦梦始终未揭开车窗看过,因为那场景只会令她悲伤。
离疆王虽答应了亦梦放锦川回沁心谷,可他怕锦川会跑去劫亲,因一直将他软禁在天牢里,直要到亦梦抵达车臣的那日。
亦梦走后的第二日,巨鹿国派了使臣来向离疆王道贺,说道贺只是个幌子,其来意是与奈洛结亲。
“结亲?”
离疆王吃了一惊,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再未得到宝图之前,幻儿他是断不会嫁出去的,难道…是灵环?
离疆王想到此更吃了一惊,试问座下那位使臣道:“不知你家哪位王子要娶孤王二公主?”
“娶?”
那使臣一愣,连忙赔笑道:“臣下嘴拙,未向陛下说得清楚。不瞒陛下,上年贵国玉蝶公主与锦川大将军出使我国之时,我家国王见大将军文武双全,一表人才,颇是喜爱。而今我王因闻奈洛与车臣已结为姻亲,而我家公主已到侍嫁之年,故有意招大将军为婿,效仿车臣与奈洛结姻亲之好,只怕陛下不舍大将军这等忠贤臣子,因才命臣下前来说合。”
离疆王听罢哈哈笑道:“原是如此,是孤王错解了。”
那使臣见离疆王面色和煦,忙又道:“东域诸国中,奈洛,巨鹿,车臣三国为大,而今车臣已与贵国成为姻亲,倘若贵国再与我巨鹿结亲的话,至此三国相与为一,连横敌外,这可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之事。”
离疆王听罢心中自然欣喜,可想到锦川那一身鞭伤未愈及亦梦走后他那一副消沉颓废模样,离疆王心里再也笑不出了,因仅举樽向那使臣道了句:“请——”一时又命了歌舞奏起助兴,便再无言语。
那使臣见此,反捉摸不透起来。
沁心谷里,幻儿一直站在谷外等了十多日,再未等到亦梦回来过。在锦娴怂恿下,二人偷了谷中两匹快马,偷偷跑出谷去,回王宫里探个究竟。
玉蝴蝶素来只生于奈洛王宫后山,因奈洛百姓很少见到过。可那日,整个王城的百姓都仰望着天空那一簇簇自王宫飞出的玉精灵,一路追随在两个骑白马的少女身后蹁跹飞舞。
马上锦娴猛然看到头顶闪着大片莹光,及街道两旁徐徐跪拜而下的百姓,吃惊问幻儿道:“怎么回事?”
幻儿应了声“不知道”,只顾加鞭往宫门跑。
把守宫门的侍卫显然亦以为是玉蝶女神显灵了,只顾着一个劲下跪瞌头,因没有任何阻碍的,幻儿与锦娴策马入了道道宫门。
灵琇宫宫门紧闭,好似很久没人住了。幻儿与锦娴见此,便直奔宇泰宫去了,一路自然惊吓了不少宫人。任谁见到一大群玉蝴追随在两名少女身后飞来飞去都会吃惊,那一路接连跪拜的宫人令锦娴头一次觉得沾到了这位小玉蝶公主的光彩。
上了阶,乐正淳对着眼前两位少女不禁一愣,他尚未认出这二人是谁,她们就已自他面前一闪而入了宇泰宫。
宫内离疆王正与巨鹿使臣酣畅对饮,突然见外面莹光闪亮,以为又是乐正敏与灵环来了,正要头痛,却见宫里瞬间飞入许多玉蝴蝶来,方要惊叹,却见一位一身白袍,身后闪着莹润光芒的清秀少女,如女神仙临一般现出身来。
离疆王一怔,只听座下众舞姬中有人喊了句:“女神显灵了!”,登时众人纷纷收整彩衣跪拜。离疆王见此不觉一愣,亦急抛了酒樽下座同满宫宫人跪倒在地。
那使臣不禁看呆了,两腿一软亦倒下身去。
幻儿见连父王都对着他行起大礼来,不禁与锦娴面面相觑,惊奇对着地上跪着的离疆王道:“父王,您这是做什么?姊姊呢?”
“啊?”离疆王一惊,急忙抬起头来,望了眼幻儿又忙低头拜道:“奈洛国第六十代国君离疆,参拜万神之尊玉蝶女神!”说着,“咚咚”磕了三颗响头,宫中众人亦忙对着幻儿磕起头来。
幻儿见此急忙向离疆王道:“父王,我是幻儿!”
众人听了这一句不禁一愣,纷纷抬起头来。离疆王挺直身板细细打量了幻儿半尚,仍认不出眼前这位通身神光闪现的少女正是幻儿。三年,才三年而已,他已认不出自己亲身女儿了,或许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位一出生就令他头痛心烦的女儿。
“梦姊姊呢?梦姊姊哪里去了?”幻儿焦急问道。
离疆王这时方看清楚,幻儿身后闪现的并不是什么神光,而是那一群玉蝶如玉羽翼所闪耀的光芒。搞清楚了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万神之尊的玉蝶女神,离疆王面上“腾”的一红,往身后望了眼犹自目瞪口呆的使臣,忙站起身来,双手往后一背喝道:“大白天的装神弄鬼,越发没规矩了!”
幻儿一愣,忙欠身道:“女儿给父王请安!”
幻儿这一句更令离疆王面上火热,好再那使臣脑中正似浆糊一般尚未缓过神来。离疆王连声向幻儿喝道:“回去!”
幻儿抬头道:“父王,您告诉我梦姊姊哪里去了?”
一旁锦娴小声嘀咕了句:“一定被他给嫁了。”
幻儿听了锦娴这句眼中泪珠儿滚滚,朝离疆王高声问道:“你将姊姊嫁了?”
离疆王见此心中愈怒,喝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幻儿哭道:“你将梦姊姊嫁了…你让她受人欺负…我恨你…我恨你!”说着转身跑出殿去。
幻儿同锦娴没精打采回到了灵琇宫,二人发了会儿呆,锦娴无奈看向幻儿道:“幻儿,我们快些回谷吧,不然师傅们该着急了。”
幻儿通红着双眼,木然点了点头。锦娴方伸手拉了她起身,突然听到灵琇宫四周围门窗齐齐被人自外关住,门窗外人影晃动,接着便是一阵“咔咔”上锁声音。锦娴喊了声:“不好!”,在窗外那些人影移动到寝宫最后一扇窗户之时,抽出腰间小弩弓返身直朝纱窗射了出去。
随着“啊——”的一声痛叫,那关窗之人中箭倒下身去,锦娴一连又射了两箭出去,趁窗外众人躲闪之际急拉了幻儿跳窗逃了出去。
锦娴一路拉着幻儿飞速往宫门跑,幻儿身后拖着长长一队玉蝶飞舞着,玉蝶之后是一长队宫中铁卫疾追着。众宫人们只见得一条长线似游蛇般在宫殿各处蜿蜒流窜着,那场面却也称得上一个壮观。
锦娴边拉着幻儿疾跑,边回头道:“能不能别让玉蝶跟着你飞啊,我们都没处藏身啦!”
幻儿回身望了眼身后那和大群飞舞的玉蝴蝶,急道:“它们以前都不是这样跟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锦娴眼见着铁卫们越追越近,急拉了幻儿跑至一宫殿拐角处喘息道:“我们跑不过他们的…上去…”说着,自腰间布袋里掏出一只爪钩来,往那一较矮处殿脊飞钩了上去。和们相处的日子久了,她亦学会了将爪钩之类攀爬器具随身携带。
幻儿与锦娴二人爬上殿脊,锦娴探身看到檐下铁卫沿着走廊追到另一边去了,方回身依在脊后舒了口气,却立时又愣住了,她面前正有一群玉蝴蝶闪动着晶莹羽翼停在半空。幻儿望着那一群玉蝶,一脸歉意看向锦娴。
锦娴方挥舞着两只拳头愤恨了两声,就听到底下有人喊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