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山多路陡,天荒未开。</p>
从广西往西北走,一过南宁府,地势便拔地而起,从海平面一百米直接拔到了一千米,两千米,越来越高。雪山上流下来的大河将坚硬的岩石雕琢成让人望而生畏的山岭。这里找不到令人安逸的平原,起伏的山峦和陡峭的河谷是永远的景色。</p>
一千多年来,这块丰饶的土地一直游离在中央帝国的边缘。无论是全盛时代的唐,宋,还是横扫大陆的蒙元,他们都曾把无数的士兵扔在了这里,但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征服这里。从安氏远祖乌蛮攻入这片高原,改称其为“黑羊箐”开始,这里就是彝人的地盘。</p>
这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彝人领主,思州田家,水东宋家,都是能够以一家之力抵抗整个帝国进攻的千年家族。而其中最经久不衰的水西安氏,更是一个传奇。</p>
安氏头人的世袭官位是贵州宣慰使。这个官位听起来不大,如果按照礼部典册里规定的品秩来说,这个土官官位只有从三品,还比不上一个正三品卫所指挥使。但实际上,朱元璋的大多数规定都是反社会的,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这个官位所代表的地位,是多么超然。</p>
权势如内阁首辅,和这个官位比起来也不过是个打杂跑腿的。勋贵如福王朱常洵,万历皇帝最疼爱的幼子,和这个官位比起来也只是深宫中的一个可怜囚徒。说起来是大明朝的“土官”,但在六冲河西岸,在那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安家头人其实是说一不二的王。</p>
安氏本是水西的王,他们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的国家叫做罗罗。当中央帝国最强盛的时候,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威胁倾全国力发起一击的时候,水西安家换了个身份,用贵州宣慰使的名义继续统治他们的国家。</p>
得了个名义,中央帝国的皇帝也满足了。如果每个明朝皇帝都像万历那样花八百万两灭一个土司,大明朝早就亡了。</p>
实际上,这个用品秩故意贬低的宣慰使官职,却比故意拔高的“囚徒”藩王大得多了。在水西,无论是军队,官员,宗教,文字,还是婚姻都是由安家自作裁定,既不需要上报,也不需要备案。生杀予夺,彝人不知道大明皇帝姓什么,头人的话就是法。</p>
彝人,并不知道朱皇帝和他们是什么关系。</p>
辽东糜烂,天启试图以天子威仪征调水西土兵援助,贵州哗然,激起近十年不能平的奢安之乱。如果说私兵不过万余的欧洲领主也敢动不动打个“百年战争”,自称国王的话,传承千余年,动辄聚兵几万人的水西安氏简直就是无冕的帝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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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安之乱不是腐败不堪的大明卫所军能平定的,最后崇祯还是要花钱雇佣其他土司,靠沙源、普名声、吾必奎等土司联合平定了。但花了几百万两闹了几年,安家最后也只是分出了一块小地方给大明以示臣服。</p>
几百万砸下去,奢安虽平,参加平叛的云贵土司却愈发坐大,帝国西南的羁縻平衡尽毁。平定奢安,征伐南海国的两次战争,更让土司们明白了大明的不堪一击。沙定洲不愿意再收汉官欺凌,再反,终于鼓起了整个彝人的反旗。</p>
既然是向朱家人报仇的良机,水西安家不甘落后。虽然族人元气未复,年轻的头人还是带着几千人杀了出来,谁知道居然碰上了硬得吓人的南海国…现在,这个头人不小心成了阶下俘,而他的表姐,水西人的公主,前任头人外孙女苏瑶,却被逼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艳舞。</p>
这是对安家赤裸裸的侮辱,只这一次,就可以让水西人永远把南海人当作敌人。</p>
但庞宁不怕,从海南黎区杀出来的五源谷人什么也不怕。黑洞洞的燧发枪枪口对着那个桃花般的女子,要她为谋害南海国南王的行为付出代价。</p>
苏瑶看了看沉着脸的庞宁,娇嗔般地抿了抿下唇。安位脸上一紧,大声说道,“姐姐,你不能跳。”</p>
苏瑶看了看表弟,却没有说什么。转过头来,她竟冲庞宁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一笑,桃花带雨,竟让劫后余生的残城明媚得如三月春天一般。那笑声中的轻浮妖冶之态,顿时就让所有男子都举了旗,</p>
“公子当真恨苏瑶么?那天在船上,苏瑶已动了情,公子为何却不娶了苏瑶…生生恨死苏瑶了,却怎能怪我害你?公子要我舞,苏瑶便舞…我们彝人什么都敢做,将我这样的身子给人看,也是美事,又何必举这么些刀枪,怪是吓人的…”</p>
苏瑶那笼着一层水雾的媚眼斜斜地看着庞宁,又说道,“苏瑶也想跳个舞,将苏瑶的身子看在征伐四方的公子眼里,也是美事。只是求公子给苏瑶寻些鼓乐,再容我去屋里拿些汉人衣衫好不好?否则这里兵荒马乱的街上舞起来,却是急躁了…”</p>
这样的凌辱之下,这女人也时时念着如何能更美,念着如何能更诱人…妖媚如此,一席话说得旁边的人直吞口水,憋了几个月的军汉们只觉得脑袋充血,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把这尤物就地做了…</p>
安位被李邺狠狠按着,动弹不得,被姐姐的几句话说得满脸通红。他扬起头怒视着庞宁,又大声喊道,“姐姐,不要说!”</p>
但骑在大红马上的那位却是毫不动心。毕竟见识过这女人的种种手段,庞宁知道这些勾人的言语下面,是冰心冻骨的狠毒。笑了笑,庞宁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妖姬。</p>
知道避无可避,苏瑶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头人弟弟,叹了口气。身上的绳索束缚早已被解开,女人缓缓地将一双柔荑伸过修长的腿,脱掉了裙子下面的绣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