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的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的城下町里，挤满了日本各地赶来的商贾。</p>
这些人，都是来抢购便宜的南海国货物的。</p>
日本盛产白银，小小一个日本，在十七世纪的白银产量几乎是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十分骇人。货物以白银计价，这样的白银货币供应量下，“物价”很高。即便是明国的手工业商品贩卖到日本，价差都十分可观。南海国的廉价工业品卖到这里，价格差就更厉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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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宁这次远征日本没有补给线，为了保证长时间作战的补给，他一次带来了几百艘商船。这些商船里装着大量的粮食和布匹，本来都停在朝鲜济州岛，每三天往战场发一船物资。等庞宁占领了江湖后，商船们就停止了补给命令，全部聚集到了江户港口，把船上的物资进行就地销售。</p>
闭关锁国下的日本商人，突然间看到这么便宜的商品货源，激动不已。两地之间的货物价差，商人们当真是闭着眼睛进货都不会亏。江户码头上有便宜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整个关东，闻风而来的商贾们越来越多。</p>
那原本有些荒凉的小码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的临时市场。</p>
黄作涛坐在一家酒屋里，看着码头上那些抢购海布的日本人，舔了舔嘴唇。</p>
日本人要么盘腿坐要么跪坐，那居酒屋里原先是没有椅子的。但南海国如今在日本的地位不一样，南海国的商人来了，老板娘特意在屋子里放了两把椅子和高脚桌子，更让南海人穿鞋坐在了榻榻米上。虽然是在日本，但黄作涛的吃酒样子，倒和在南海国一般。</p>
黄作涛身边的华哥看着窗外，大声说道，</p>
“掌柜，咱这一船冬衣的利润，不如海布啊！”</p>
“购买冬衣所花费的成本，也有一半用在成衣的人工上。但人工这一项上，南海国的人工倒还比日本贵了，最有赚头的，还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海布啊。”</p>
黄作涛点了点头，不过脸上却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因为冬衣利润薄了而有丝毫不满。</p>
华哥看了看掌柜，好奇问道，“掌柜，这次南王的分级关税，我家商号拿到第几等关税优惠？”</p>
黄作涛看了看华哥，没有说话。</p>
“聒噪！随我去越后新潟收染料！”</p>
黄作涛心情很好，留了三钱银子放在桌子上，他一甩袖子，哈哈大笑地离席而去。</p>
华哥愣了愣，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银子。好久，他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华哥跳出门外，快步追了上去。</p>
“掌柜，掌柜等等我！我知道，是第三等不是？”</p>
见两个贵客走了，几个衣服破旧的杂役从后屋走了出来，走到了屋里。他们把桌子和椅子收了起来，用抹布仔细擦拭着榻榻米上的鞋印，忙个不停。</p>
酒屋的日本老板娘跪在酒屋门口，见两人走远了，这才碎步走了过来，收起了桌上的银子。</p>
※※※</p>
十月的苏州，太湖里一片烟波，雾霭百里。</p>
一支平底船从那白雾茫茫中划了过来，破开那细细的湖浪，在那发黄的芦苇中愈行愈近。船头上，挂着一个红纸灯笼，上面写着复社两个大字。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公子一身淡色青衫，站在船头看着那满湖秋色，默然不语。</p>
一片秋风扫过湖面，吹得那个公子青衫飞洒。都说读书人体弱，但那青年只是扬了扬眉头，并没有退回到船舱里。</p>
不过这年头兵荒马乱，打秋风的并不只是天气。</p>
青年正在看着那湖光水色，前面的芦苇中，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炮仗喧哗声。</p>
突然间，三条长船从水草中亮出身影。那每艘船上，都站了十几个手执刀兵的水贼。船头上高挂着几个灯笼，上面墨笔大书“复社”二字。三队明火执仗的水贼从芦苇里冲了出来，直扑这公子所在的小船。</p>
一看到那些水贼，这边的船家噗通通跪在了船板上，不敢抬头。</p>
这太湖上的水贼，剿也剿不尽。过往的商旅若是落了单，少有不被水贼抓住，要些银两的。陈举人陈老爷这次急冲冲赶到虎丘去参加千人会，这不，就遭了道。</p>
不过那些水贼倒是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客船把身上银两交给出去，倒也不会害人性命。船上人虽然惶恐，但并没有张皇逃命的。</p>
船家们只想着，这次陈老爷怕是要散财了。好在陈老爷在苏州朋友极多，便是身上细软被抢尽了，也不碍事。</p>
船头上的陈子龙看着对面盗贼的船上，那大书“复社”两字的灯笼，皱眉不语。摇了摇头，他把目光转到那水贼船头，看了看船头一个身着银色锦衣，身材高大的男人。显然，那个衣着富贵的男人，是这群水贼的头目。</p>
不过扎眼的是，那水贼头目的头上，赫然顶着一片方巾。</p>
方巾虽是个小物，却也是有功名的才能戴的。这水贼头目想来也是湖边的富户出身，弄了个功名。既然有了功名，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又下水做这没本钱的买卖。</p>
那边桨多，船走得快。没一会，那三船水贼就把陈子龙的小船围住了。这一群水贼倒是些有眼力的，见船头的陈子龙气度不凡，船头高挂复社灯笼，没有冲上船来。虚虚围在一丈之外，水贼里面一个中年人看了看沉吟不语的头目，转头朝陈子龙大声喝问。</p>
“船上何人？为何挂这复社灯笼？”</p>
这边几十把快刀之中，陈子龙面露怒色，厉声反问，</p>
“尔等何人？敢挂复社灯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