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阳的安靖路是一条幽静的小路,四周古树参天,在一排青砖高墙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有历史的厚重感。不过三十五号大院却蔚为壮观,顶楼巨大国徽威严肃穆,仰望下更觉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加上大门口荷枪实弹的武警哨岗,让途经此处的行人都深感神秘而又庄重。
这里是华川省省委所在,也是名副其实华川省的权力中枢和政治心脏。
雨后的清晨,空气异常清新。正值上班高峰期,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辆乌黑铮亮的红旗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门岗上的武警战士马上举臂行礼,让人不难猜想,车里乘坐的必定是省委里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少行人就投来羡慕的目光。
眼看车子就要驶入大门之时,突然一道人影从旁边冲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扑倒在车前。司机小张吓得就是一个激灵,连忙一脚刹车,车子猛地停了下来,他这才发觉自己脑门上竟然全是冷汗,心中更是暗自庆幸,所幸车速不快,要不然就这一下,肯定停不下来。干他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自己的原因,可万一领导认为自己不祥,以后都不用自己了怎么办?
门岗上执勤的武警看到这一幕也顿时傻掉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慌忙从岗位上跳了下来。
却见一个神形憔悴,蓬头垢面的女子跪倒在车前,身体距离车头不足十公分。女子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她就那么直直地跪倒在车前,两眼直直地看着车子,虽说一语不发,可她的脸上和眼神里,却无不透出一股浓烈的酸楚和无助,让人一望之下,心底那根弦就不禁被触动了。
她手里还高高举着一个简陋的硬纸板,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字迹歪歪扭扭,笔画就像是拼凑上去的一般,与之相比,恐怕就小学生的都要写得更好一些,不过却呈现一种暗红色,似乎还散溢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个字是不是用血来写成的,配合上她的神色,就仿佛一股冲天的怨气和悲愤要从里面挣脱而出一般。
拦路喊冤,这种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居然出现在省委大院门口,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许多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甚至一旁还有一个人从包里摸出相机来,就开始拍了起来。
车上并没有下来人,闻讯而来的武警和省委的工作人员,也很快将拦路喊冤的女人强行拉到了一边。女人一直都没有哭闹,只是那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目光看到谁,谁就不禁一颤,心生悱恻。倘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又有谁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别说带来的影响极大,那车子真要停不下来,撞上了,可就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车子继续发动,朝着院内驶去,不过在经过那个女人身旁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后车窗摇开,露出一张中年男人冷峻的脸:“搞清楚情况后,把她带来我办公室。”
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应下,其中一人还不由得抹了一把汗水,麻痹的,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怎么这么巧正好就拦上了省委陈书记的车?这下子,可有排头吃了。
事情告一段落,很快,围观的路人也渐渐散去,只有那个在人群中偷偷拍了照片的男子,却刚没走出几步,就被几个人给拦了下来,强行带去一边了。
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上,郭明刚看着这一切,有些迟疑地问道:“就这样啦?不会有什么事吧?”
也难怪他有些忐忑了,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林辰暮和他一起策划的,要是陈翠红口风不紧,不小心把他们给兜出来,完全可以将他的前途终结掉。到了这个时候,郭明刚都有些纳闷,干嘛自己非要来趟这浑水?难不成就为了搞掉冯大勇,好让自己上位不成?
林辰暮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当他望着那辆威压肃穆的红旗时,呼吸急促,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陈翠红按照约定扑上去时,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差点没有紧张地晕厥过去。直到此时情绪都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听到郭明刚有些惶惑的话后,他心里也在打鼓,不过却装着笃定地说道:“放下吧,陈书记可是最爱护官声的。搞出这一出,他要是不过问,简直说不过去。”
或许是走投无路,或许是林辰暮的诚意打动了陈翠红,总之,在林辰暮和郭明刚都不抱希望的时候,陈翠红却终于同意站出来状告冯大勇。大喜之下,林辰暮和郭明刚当即就动用各自的关系,先是将王秋生秘密安排到了省城的一家医院里救治,然后又将陈翠红、小丫,还有小丫的爷爷全都在省城里安顿了下来,免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然后两人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出拦路喊冤的“壮举”。
陈耀文书记的年龄已经快到点了。对一个即将走到仕途终点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有的是赶紧趁着最后的辉煌时刻,大肆安插亲信;有的则是大肆捞钱。不过对于陈文耀来说,却是保持他的清誉,保持他的晚节。他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几年,然后风风光光地退休,彻底退下来,再也不过问政事。对他而言,这两年稳定就好,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大动干戈的原因之一。
可在省委大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拦路喊冤,陈耀文却再也不能置之不理,要不对他而言就是人生一个极大的污点。这个污点不仅是在于人们的评价,更在于是在他的内心深处。
当然,这件事林辰暮是瞒着杨卫国的,就是怕杨卫国不同意。林辰暮知道,有些事情,从仕途的角度来看,不该做,可对于做人的角度来说,他又是非做不可。至于后来会怎么样,林辰暮也无法掌控。一切听天由命吧,反正他也尽力了,倘若就连捅到陈耀文这里,都还解决不了问题,那他也再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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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吕庆东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枚墨锭在砚盘里轻轻研磨着。砚盘很是精致,正面雕刻“双龙戏珠”的图案,两边分别书写白居易七言绝句《少年问》中的“少年怪我问如何,何事朝朝醉复歌”和白居易七言绝句《花下自劝酒》“莫言三十是年少,百岁三分已一分”。色泽匀称淡雅,一看就不是凡品。
吕庆东很是喜欢书法,没事时就喜欢写几笔。他的墨宝只送不卖,从不凭此敛财,却也是让东屏各处商家们趋之若鹜。而且他写字的时候,从来也不让别人给自己磨墨,拿他自己的话来说,磨墨能让心慢慢平静下来,心静才能致远。
墨磨得差不多了,吕庆东从一旁的笔架上拿起一根小手指粗的毛笔,在砚盘里蘸满了墨汁,提起笔来刚准备挥毫,一旁的电话却极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手一滞,笔尖上的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很快就沁开成为一个难看的墨迹。吕庆东眉头一皱,将毛笔重重地扔回笔架上,情绪也受到极大的影响。这写字跟作画一样,讲究的都是心境,心境乱了,写出来的字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看到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吕庆东心中的怒火这才平息下去,平抑了一下情绪,又摘下电话,笑着说道:“郝秘书啊,又有什么指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