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天时间内,郭旭峰瘦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出现了许多的银丝,额头的皱纹也显得深刻了许多,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苍老,刚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好几似的。他手里夹着烟,却久久没有抽,看着案前的这份红头文件,内心忽然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甚至还有些惊恐。
文件是有关潘江祥被双规的。
傅珊最终没有扛住中纪委强大的心理攻势和如山的铁证,一五一十将所有情况都交代了出来。她所有贪污受贿的罪行,除了医药公司的之外,几乎都是潘江祥指使的。而当天,潘江祥直接从家里被中纪委的工作人员带走。在此之前,郭旭峰还给潘江祥宽过心,让他安心待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阵风头,一切就好了。哪知道,前脚刚听到孙琳惠被带走的消息,后脚就传来了潘江祥被双规的噩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郭旭峰是不堪重负。
所谓双规,就是在检察机关最初无充分证据,又必须依法办事,不好直接出面的情况下,为防止串供、毁灭证据等情况的发生,由纪委出面先行采取“双规”措施,让其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交代自己的问题,也算得上是国内的一大特色。按照常规来说,对潘江祥这种级别的干部采取措施,是需要经过省纪委常委会讨论的,可对于中纪委调查组来说,手续显然就简单了许多,很多事情就连身为市长的郭旭峰都控制不了,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半点。
一切都很突然,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征兆,那种感觉,就像是眼看胜利在望,满心欢喜之际,形势却陡转直下,让人的心里极其难以接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郭旭峰握烟的手蓦地一痛,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已经烧到手指的烟头扔到了烟灰缸里,又重新掏出一支烟来,而烟灰缸里那满满当当的烟蒂和烟灰,就不难想象,他已经抽了多少支烟了。
拿出火机,“啪”的一声点燃,跃动的火苗照亮了郭旭峰那阴沉不定的面孔。他本是要点烟,可打燃火机之后,郭旭峰凝视着那不断跳跃摇曳的火苗,不由得又有些出神了。
这几天,郭旭峰没有一个晚上睡好了,经常都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每一次都是冷汗淋漓,浑身战栗。他很担心,孙琳惠和潘江祥,会作出怎样不利于自己的证供。在官场打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就,他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更不甘心如今的一切全都化作过眼云烟。可事已至此,自己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电话铃突然响起,郭旭峰如梦初醒般放开打火机的开关,火苗顿时熄灭,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天然气味道。
放下打火机,他这才感觉到长按住打火机开关的右手拇指有些疼痛,轻微活动了一下后,郭旭峰伸手握住桌上的座机,却并没有立即拿起电话,仿佛是在借此机会平复一下杂乱无序的头绪。电话铃声连续响了好几声,郭旭峰这才拿起话筒放在耳边,沉声说道:“喂!”声音竟然嘶哑地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电话里就传来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担心害怕了吗?”
说话的声音显得并不客气,甚至还带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可却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个声音,郭旭峰心里就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也掠过一抹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抿了抿嘴,身子也往后靠了靠,强作镇定道:“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要来的迟早会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
郭旭峰以前并不信佛,甚至觉得,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一个无神论的党员来说,是极其可笑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了迷茫和无助的时候,总会寻找一些精神依靠和心理安慰,他现在不仅信佛了,而且还产生了一种近乎狂热般的痴迷。当接二连三地听到噩耗那天,他甚至偷偷跑去东屏香火最旺盛的“祖师庙”去烧了高香,还捐了不菲的功德钱,以其能够消灾解难,平安渡过这一劫。
电话那头,“他”就轻笑了一声,说道:“不害怕,干嘛还去烧香拜佛?难不成你真的相信,那些泥像能帮得了你?”
郭旭峰脸色一变,就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般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而是保护。”“他”淡淡地说道:“你别说,我还真怕你一时间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
“你放心,生命很可贵,我还想好好活下去。”郭旭峰竭力控制内心的情绪,冷冷地说道。
“怎么活?在监狱里面?”“他”就不屑地说道:“别以为你就翅膀硬了,如果没有我,你又岂能一步步走得到今天?我既然能把你抬起来,同样,动动小拇指也能将你打压下去。”
“什么?都是你搞的鬼?”郭旭峰就惊呼道。
“他”的声音却依然平稳:“如果真是我想收拾你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坐在办公室里吗?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至少说目前,你和我的诉求是一致的。”
郭旭峰就有些泄气地瘫在桌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究竟想要怎样?难道我现在这样,你还不满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