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老板子：“那不一样，我们家的那个老娘们生孩子的时候，从来不叫唤，吭哧吭哧的就像老母猪一样。”</p>
然后指着他对面的一个老板子：“他家的就不行，一生孩子就把他祖宗三代都掘出来了。她是个弟妹，要是嫂子我非问她，那睡觉的时候你咋不骂他？”</p>
我一听这些个老板子的话要下道，拉起周科长离开了他们坐到另一辆毛驴车上。</p>
“看样子你的岁数也不了，不知成没成家？”</p>
他苦笑了一下：“原来有个相好的，也是抗联的战士，后来叫日本人打死了，我也就一直没找。”</p>
“你也该成个家啦！”</p>
“工作忙哪有时间？满洲国的时候成天钻山沟忙着打鬼子。光复后，组织上把我调到政府，一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心思成家？我想等东北解放了找个情投意合的也成个家，叫老婆生一大帮孩子，叫老婆也这么骂我，我寻思这心里保证敞亮。”</p>
到这，他自个乐了起来：“你我是不是我贱皮子，还想找着挨骂？”</p>
“这叫天伦之骂，然后才能天伦之乐，这哪是贱，是美好生活的享受。”</p>
“你可别逗了，再好的事挨骂听着心里也别扭。”</p>
我俩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听着窝棚那边的动静。</p>
窝棚前，两大堆篝火添了又添，架在火堆上面的钢盔里边的水开了一遍又一遍，王连长老婆的嗓子都喊哑了。家属们挤叉叉地在外边掂着脚往里瞅。时间一地过去，到了后半夜四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显得有气无力。</p>
我见家属们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拉起周科长走到家属们的身边，声问她们出啥事。</p>
一个我管她叫张婶的家属：“这孩子脚先下来了，是站生啊！”</p>
“什么叫站生？”</p>
“正常生孩头朝下，先出来头，这脚先出来叫站生，也就是难产，弄不好娘俩的性命都难保啊！”</p>
我一听这头像扣了个芭斗一样，感觉涨了挺老大，焦急地问她：“那咋整啊？”</p>
她摇了摇头：“没啥办法，就看她们娘俩的命啦！”</p>
我一听这可了不得，急忙跑去找军医。</p>
老军医此时正在车上的谷草上闭着眼睛寻思着什么，到了跟前没等我张口他就：“是难产吧？”</p>
“是，现在情况危急，您看有什么办法没有？”</p>
“办法是有，只要把肚子剖开把孩子从子宫里面拿出来就完了。接生我不会，这剖腹我可会。”</p>
我心想，这外科大夫怎么就知道动刀？于是问他：“不动刀有没有别的办法？”</p>
他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办法。”</p>
“那您就去给她割开吧！”</p>
“这个妇女是谁家的，怎么这么封建，我是个大夫，又是个老头，接个生能咋地，犯得着那些乱马其糟的吗？”</p>
“她是警卫连王连长的老婆，您别跟她一样见识，咱瞅王连长的面子好不好？”</p>
“既然是王连长老婆，那我就救她一命。不过丑话在头里，如果有个好歹我可不负责任。”</p>
“这事我全兜着，您赶快跟我走吧！”</p>
他拿起医药包下了车随我往窝棚处走去。</p>
刚走不几步，就听见窝棚外的家属们一齐有节奏地喊着：“使劲！使劲！使劲！”</p>
继而山岗上的士兵们也随着节奏喊了起来。三百来人的一齐呐喊，惊天动地，远处的群山也似乎帮着呐喊助威，整个山谷回荡着“使劲——使劲”的声音。老板子们吃惊地瞅着窝棚前呐喊的的家属，就连毛驴子们都停止了吃草，栽楞着耳朵听着。</p>
我声：“不好！”拉着老军医就往窝棚处奔跑，还没等跑到跟前，就听见“哇哇”几声婴儿的啼哭。</p>
家属们高兴得连蹦带跳，“生啦生啦”的喊声响成一片。老板子们也张着嘴，脸上堆满了笑容瞅着窝棚乐。山岗子上有的士兵们高声地问：“生了个啥？”</p>
李大嫂嘟嘟囔囔地从窝棚里走出来，嘴里叨咕着：“这个兔仔子真能折腾人！”然后高声喊道：“告诉大家个好消息——生了个大胖子，名也叫他妈起好了，叫‘王解放’！”</p>
家属们一听，冲着山岗子上喊道：“是子，叫‘解放’。”</p>
山岗子上的士兵欢腾了起来，一起喊起了“解放”，然后冲天放起了枪，庆贺这个在冰天雪地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p>
老军医乐得闭不上嘴直晃脑袋：“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p>
在世界上有很多解不开的谜，自然界的生物中也有很多很多。“解放”的出生也可能是这解不开的谜的一个。俗话“七活八不活”，可解放正好八个月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妇女们常立生不好生，有大夫或接生婆还往往母子不保，好的也就可能只保住一个。可是，王连长的老婆在最关键的时刻，或许是人们真诚的心感动了上苍，或许是这震动山谷的“使劲使劲”的声音给王连长的老婆和“解放”听了增添了力量，反正是在这恶劣的条件下，在一没医生二没接生婆的情况下，居然生了下来，而且是母子平安，不少家属激动得哭了起来。</p>
不知“解放”现在长成什么样？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在他出生的那天晚上，三百余人为他揪心，，为他呐喊助威，为他高兴，为他的诞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p>
“解放”的出生给人们带来了兴奋，周科长也乐得直搓搓手，问刘石头：“这里离‘老狼窝’还有多远？”</p>
“十多里地吧，翻过岗子就能看到人家。”</p>
“不就这么一条道吗？”</p>
“就这么一条道，只要不进树林子，沿着这荒草地走就一直走到屯子。”</p>
周科长转过身对我：“我得带两个人先走一步。”</p>
“那干啥？”</p>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到了地方咋也得叫产妇娘俩睡上热乎乎炕，吃上米饭煮鸡蛋。”</p>
“那敢情好了。”</p>
我从口袋里掏出1000元钱递给了周科长，告诉他：“一定想法买个老母鸡，给产妇熬鸡汤补补身子。同时也想法买头猪杀了，一来庆祝这家伙的出生；二来也给家属和士兵们改善改善。”</p>
周科长接过钱带着董和石兴冲冲地走了。</p>
他们走后，车队开始准备出，老板子们把自己车上的谷草抱到王连长老婆坐的车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家属们把自己披的棉被也纷纷往车上拿，士兵们担心道不好，害怕车子出现意外，由四个人随在车的两旁负责车的安全，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人们自觉做的，看到车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母子俩，我这心里才落了底。</p>
车队出后，老板子们高声吆喝着牲口，让车尽量走得快一些，人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快到屯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