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在辽河岸边的一处草丛席地而坐,翻看着一堆由被俘者身上搜出的东西:几柄明朝军队制式腰刀,几把蒙古出产的短柄匕,一把刻着万历年号的明军大弓及一壶箭,还有明军士兵的号衣。
“是叛军,他们是参加兵变的乱兵,大约是沈阳城事败后要向西逃亡,去投奔蒙古人。”金掌柜很有把握的说。
“投蒙古人?”陈衷纪不相信地问:“那些鞑子兵丁去投蒙古人倒是情理之中的事,难道这些汉人士兵也要去投降蒙古部落?西边的蒙古部族不是在和朝廷打仗吗?”陈衷纪从小受尹峰关于国家民族的理论熏陶,本能地对汉人投降蒙古人比较敏感。
金掌柜却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稀奇,这些年投蒙古、投女真夷人的汉人不要太多哦!高淮太监乱辽的时候,辽东人都说:我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看几时不罢税,也都钻入夷地,自在过活去罢。千家屯临近女真虏一带住民,被高淮太监和李成梁逼入夷地逃生,为数千万家,几乎倾城而去。前年高淮太监被撤职后,巡抚大人前往招抚,结果抚之不住,招之不来,有出走的民众明告巡抚:在辽东受苦不过,各欲靠墙顺虏求生,不再回来了也。”
尹峰嘿嘿冷笑:“自在过活那是梦话,出了关还不是照样得辛辛苦苦给那些女真人干活。只是这大明朝廷,把自己家百姓都逼得宁愿去蛮夷地方生活,真是在自掘坟墓了!好了,罗阿泉,他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罗阿泉面无表情地说:“禀船主,这伙人还是有点力气的,伤了我们三个弟兄。他们大约有二十人被我们钢弩射伤,其余的人被我们用木棍打晕了,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其中有一对姐弟,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我们没有对他们下重手,只是把他们捆了起来。对了,其中大约有大半是蒙古鞑子。”
“蒙古人?”尹峰想了想道:“他们醒了吧?把领头的带过来,我问一下。阿泉,你的人继续在周围保持警惕……”
李晓在黎明时分醒了过来,头痛欲裂,想摸摸脑袋,觉双手被捆,向周围一看,自己坐在一片白桦林中,自己的部下都萎靡不振地躺在自己周围。
周围看守他们的黑衣人只有三个,但是却个个手持倭刀,坐在那里不动,浑身上下却依旧散着杀气;这杀气他很熟悉,只有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有。而且,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东西似乎也蕴含这杀气。
三个人呈三角形,坐在李晓和他的部下外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这不是官兵……”草原猎手巴里海也醒了过来,凑近李晓轻声说道:“官兵没有那么多倭刀,连总兵官也只有一把当做玩物的倭刀,这群人却人手一把。”
李晓吃了一惊:“什么?人手一把?上好倭刀可要千余两银子一把的……你没看错?”
巴里海使劲点头:“昨晚我最后一个被他们打晕,我亲眼见他们几乎人人腰间配挂倭刀。而且,他们似乎不想杀我们……”
李晓轻声说:“我也觉了,我还以为他们只在前方埋伏,没想到还有人能潜伏到我们身后去,而且这些人出手狠辣,要杀光我们根本不是问题……铭儿和阿秀呢?他们在哪里?”他转向其中一个黑衣看守,叫道:“喂,你们把两个娃子抓到何处去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年纪较大一些,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说话小声些,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什么是娃子?”他虽然说官话,但口音带有明显的南方粤桂一带的味道,当时明朝人就有“南人说官话”的笑话,因此李晓立刻反应过来,奇怪地问:“你是广东人?为何会在此?哎,你们不是官兵,我们也不是官兵,咱们有事好商量,那两个少年在哪里?”
“你说的是那一男一女?他们去见我们大统领了。诸位稍安勿躁,待会我们大统领就会决定如何处置诸位……”
巴里海偷偷地在李晓耳边问:“这大统领是个什么官职?他们是什么人?”
李晓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来他们并无恶意。我只是奇怪,这些南方人怎么会来到辽东的?”
巴里海可就不明白这南方在哪里了:“南方人?是关内京师来的?”
“你不懂的,比京师还要远,一直往南,从我们这里走,得走半年才能到。我当年在朝鲜打倭寇,那些水师营的弟兄就来自那里。”
年纪较大的黑衣人耳力很好,出声问道:“你在朝鲜打过倭寇?知道石曼子吗?”
李晓一怔,坐直身子,大声道:“当然知道,这石曼子当年在碧蹄馆、泗川与我们交过手,极是难缠,我的好多弟兄就死在他们手中。”
黑衣人和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一齐呵呵笑着。年长黑衣人站起身,手腕一翻,出现一把长柄倭刀,递到李晓面前说:“认得这上面的记号吗?”
“石曼子家的旗号?”李晓一眼认出,这倭刀上刻着的是萨摩藩岛津家的家族纹章:丸十字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惊异不定:难道这伙人和倭寇有关?可倭寇到辽东内6来干什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看来你确实和石曼子交过手,老实告诉您:这石曼子的老家,老子去抄过家,你那些弟兄们的血汗深仇,我们大统领已经替你全报了。就在四年前,我们一路杀到石曼子的老巢,杀死了不下几十个石曼子,呵呵,连他们家的老太爷也被我们大统领逼得自杀身亡。直到今天,石曼子家还得每年给我们送钱来……十万大明军队搞不定的事,我们已经帮你们做了!”
“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晓瞪大了眼睛,心底里十万个不相信。